缓缓在她的高耸双峰徘徊流览,再慢慢往下,一直飘到修长的双
腿再往回移。她是个娇小的女人,端详他的神情仿佛他是一种不寻常的物种。虽
然有些狼狈,但仍然设法保持一种优雅的气度和镇静,这种风度通常是要求男人
保持良好的举止。唐炫很想知道在将来的几个时辰里,她又将怎样保持她的镇静。
他往前走一步,突然非常接近她,也变得更加危险。
青青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唐炫目光紧锁住她,唇际一抹邪恶的微笑,彷佛觉得有趣。
青青望着这个挡住阳光的魁梧男人,她必须略微仰头,才能看到他脸上的神
情。这让她感觉更加糟糕,小腹更是一阵痉挛,无名恐惧缓缓升起。她盘算着可
以用多快速度沖到潭水另一边,她对后山了若指掌,只要能拉开一些距离,青青
有信心逃离这个危险的鬍子脸。
唐炫对青青波动的神情和想法仿佛瞭若指掌。他摇摇头,撇视她一眼。「你
没我跑得快,所以趁早打消逃的念头。」
「我不怕你。」虽然被说中心事,青青仍一副挑衅的样子,并再次把散落的
发丝拨向耳后,一本正经对他说道:「要知道,你找错人了。」
「不怕?」唐炫冷冷打量她许久,继续朝她逼近,一步、又一步,直到伸手
握住她的手臂。
「再一次,我不这么认为,走吧,柳姑娘。」
青青立刻挣脱他的手,内心挣扎许久,到底沿着羊肠小径走出珍珠潭。
「你究竟是谁?峨眉?唐门?暮剑阁?怎么找到这里的?」青青边走边问,
等了一会儿没见鬍子脸搭腔,不满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前些天暮剑阁派人
来,让五叔打发了,柳家早不做江湖生意,你们门派之间的纠结也和我们无关。
峨眉掌门倒是和庄主有些交情,不过清心道长已经很久没来过千竹庄了。是
他派你来的么?你有事儿该直接找庄主,他现在不在这里,进宫等着加封受赏呢,
你要是着急,该去那里找他,不然再等几天进庄也好。我实在想不出,你找我干
什么呢?「
最后一个字话音刚落,青青闪电般快速出手向鬍子脸腿侧伸去,身体中早已
蓄积的力量顷刻间迸发出来。她看到他将自己的头簪放在皮囊里,为了不引起注
意,此后目光再没落在上面。青青只需一眼就知道自己胜算很低,但有了飘雪好
歹可以拼一拼。她动作非常快,丝毫不差准确摸到簪花,手一收紧,接着迅速退
后想要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随即感觉到手腕被牢牢钳住,固定在皮囊处,之后
整个人被甩到一棵树杆上,无法攻击、无法自卫,甚至无法移动。
唐炫庞大的身躯站在离她一臂远的位置,一只手牢牢卡住她的脖子,挤出她
肺里的空气,夺走她的呼吸。
青青只能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死命抓紧他的手腕,心脏像个铁锤般在胸腔内敲
打不停。
唐炫却一派轻松自在,嘴角微微扬起,抬起一道恍若嘲弄的浓眉。「现在想
怎样?」
「放开我。」青青憋着气息说道。
「我看起来像笨蛋吗?」唐炫缓缓问道。他手一用力,青青眼前的世界立刻
变灰转黑,并迅速以旋转的方式下沉,就在她以为自己快死掉时,唐炫松开手劲
儿,让她吸口气。
青青领会他想表达的意思,虽然冰块在胃里冻结,她还是强迫自己挤出一个
微笑。「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听话的。能不能把手移开?」她装出十分恳切真
诚的样子看向这个鬍子脸。可惜,他连眼睫毛都没眨一下,手也没有丝毫松动的
意思。
唐炫瞅着她有片刻的出神,这会儿的青青楚楚可怜,好像当真会被他伤害似
的,而他刚才还奇怪这样一个抬起头来只及他鼻尖的女人,将怎么反抗,怎么摆
脱他逃跑。唐炫思忖片刻,问道:「你一个人在这里?」
青青即刻意识到这鬍子脸一定开始计算多久会有人出来找她,她赶紧动脑筋。
「当然不!这会儿我应该回去练功,今儿是五叔考校我们练剑的日子,不能
有人缺席。」青青的语气相当平稳。她发现自己竟然非常善於说谎,在面对危险
时,能够出乎意料的沉着。
「如果没有看到你,五叔会怎么做?」
青青松口气,这个问题不难回答。「五叔是千竹庄管事,他一定会很快警觉。
我的行动规律守时,没有无故消失过。事实上,我从来没有消失过。五叔很
小心我的日常起居。「青青不禁为自己泰然自若的语气感到骄傲。
鬍子脸迅速瞄她一眼,淡淡说道:「这个我可以相信。」
青青心里好受很多,但也不敢放松。「放了我吧,快点儿离开千竹山。五叔
不是好脾气的人,这里更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我们要先出庄子,赶紧离开这儿,我可不愿出什么乱子,你的选择呢?」
而她绝对不能出庄。
「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她仔细搜索他的眼睛,寻找任何欺骗或耍诈的迹
象,虽然她觉得她不会在这人眼中看到他不希望她看到的任何东西。
「你跟我走就是了。」他的回答很不客气。
「你究竟有什么事儿?」青青眼神示意空无一人的周围,「这儿没有其他人。」
「你刚才躺在那里时也是这么想的吧。」
这个指控显然激怒了她,青青不由自主提高声音,「你是我这辈子在珍珠潭
见到的唯一一个人!」
唐炫只是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青青有些泄气,考虑片刻后道:「好吧,我要先禀告五叔。」
唐炫摇头。「五叔不能知道,谁都不能。」
青青尽力保持面无表情,但心里却越来越愤怒。这人大大刺刺、肆无忌惮闯
入她的地盘耀武扬威,还似乎认为她该对他唯命是从。「这位……大侠,我想提
醒你,你才是闯进千竹山庄的人,并且冒着踏入禁地的风险来找我,这表示你想
从我这里得到一些东西。你不告诉我原因,就休想让我听你的话。换句话说,无
论让我做什么,你都必须更有说服力才行。」
鬍子脸看来像在思索他的选择。他松开抓着她的双手,站直身体向她靠近一
些,凝视着她。「柳姑娘,你可能不会喜欢这个。」
他忽然举掌挥向她,青青眼前一黑,顿时没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青青闻到一股清淡的熏香,徐徐睁开眼睛。印入眼帘的是处
豪华宽敞的厢房,四周摆设着漂亮而又极富个性的装饰。这是哪里?她感觉到自
己躺在一张床上,床铺温暖舒适,身上盖着柔软的绸被,但她不知道该呕吐还是
该喊叫,哪一种选择好像都不能让她更好受一些。她只好再次闭上眼睛,用牙齿
紧紧咬住下唇,努力停止打颤。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可假装昏迷的时间越
长,她越能找出办法让自己摆脱困境,虽然一直到现在,她还是弄不清楚陷入的
是什么样的困境。
「你离开千竹庄已经很远了。」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接着被子被掀开,那
个鬍子脸坐在了她旁边。
这人难不成会读心术。青青暂时压下惊慌,睁眼看向他。「我不知道你认为
我是谁,绑我干什么。」
鬍子脸继续忽视青青语气中的指责,道:「先别说话。」
「但是——」
「闭嘴!记住我说过的话。」
「那是不许叫喊,」青青说道,声音虽然虚弱,却仍然很倔强。
「谈话也一样。」鬍子脸说完不再搭理她,而是回头朝着房门喝了声,「来
人!」
很快,房门被推开,一个管事指挥着几个仆人鱼贯而入,他们将一个大木桶
架好,然后有人提着水桶填入草药煎水,最后进来两个女侍端着皂角、毛巾和衣
服站到一旁。
青青瞧着架势一阵紧张。仿佛感觉到她的不安,鬍子脸道:「轻松点,这些
人不喜欢被吓着,所以会有人在外面监视。别让他们知道你随时想逃跑,这样你
会更安全些。」
「我不会……」
「你会,你就是那种人。」鬍子脸语气轻松,但是青青不喜欢。
「先梳洗再吃饭,之后我们谈。记住,这个屋子没人对你说的话感兴趣,也
别做惊吓他们的事儿,外面的人杀你易如反掌。」
「你和他们有多大差别?」
鬍子脸想了想,道:「没有。」
短暂的沉默,青青道:「我讨厌你总是叫我做这做那。」
鬍子脸撇撇嘴角,又摸了摸下巴,歎口气仿佛在克制笑意,「我也是。」
不得不承认,沐浴之后换上乾净的衣服,胃里填满可口的饭菜,青青心情确
实好了很多。而鬍子脸再次走进屋里时,她大吃一惊,目光扫过他的全身上下,
几乎认不出这个全新的绑架者。他换掉了黑色的劲装疾服,换上一身精緻火红的
的蜀绣锦袍,衣袖和下摆密密绣着暗色图纹,熨贴地勾勒出他欣长俊美的身材,
显得光彩照人。
不光如此,他还梳了发饰修了面。头顶绾着一个高高的发髻,套在小巧的白
色玉冠中,一头乌黑长发整齐伏贴地垂在背后,清俊的面庞深刻而清晰。又长又
密的睫毛半垂着遮住明亮的黑眸,高耸挺直的鼻樑显得狂野不拘,薄薄的嘴唇似
笑非笑抿着,露出下巴下浅浅的凹痕,散发着一股清新怡人的气味,一扫初见时
的凶悍和粗暴。
直到此时此刻,青青才意识到这个绑架她的人是男人。哦,她当然知道他是
男人。她没误会他是老虎、鱼或者松鼠什么的,她只是忽然很明显注意到他的男
性特质。他虽然高大,身体并不像她初时以为的粗壮,而是结实修长。宽阔的双
肩、厚实的胸膛向下,渐渐缩成窄窄的腰臀和长长的腿。这会儿的他文雅帅气,
同时又不失阳刚魅力,整个人看起来赏心悦目。青青肯定他往人堆里一站,保证
是目光的焦点。
她不得不把视线转开,假装拨一拨桌子上的油灯,希望藏起内心的一丝尴尬。
青青长这么大从没走出过千竹庄,周围的人不是亲戚就是仆人,他们有名字、
有称谓但没有性别。当然,她也知道这些人有自己的生活,但平时不会把他们当
成男人或女人,青青不会放在心上,那是自然而然、理所当然的事。她从来没有
注意过他们的眼睛漂亮不漂亮,睫毛浓密不浓密,微笑迷人不迷人,但男人有,
这个男人有。
他朝她走来,开门见山道:「我认识柳朝。」
这话立刻吸引了青青的注意力,纳闷他为什么一开始不把话说清楚?仔细想
想,确实能看出他们很多相似之处,尤其这身精緻整齐的打扮以及散发出的随心
随意气息,是青青在柳朝以及其他兄弟上经常看到的。「我哥哥还好?」
「据我所知,上次看见他时,他很好。」
青青偏偏头,这种说法很奇怪。「据你所知?言下之意好像他现在不好似的。
看来你说的事情跟我哥哥有关了?你究竟是谁?「
「我想,告诉你也无妨。」他考虑片刻后,挑明瞭说道:「你可以叫我唐炫。」
青青嗤笑,「唐炫?自己编的名字?既然用了这个姓,干嘛不取个更好听的
名儿。」
唐炫愣了愣,给她一个奇怪的眼神。「你认识我?」
「我怎么会知道你是谁,不过既然姓了唐,有你这身手的,逃不了那几个。」
青青依稀记得曾经听柳朝提过在唐门有个朋友,不知为什么被扫地出门,想
来就是面前这人。
唐炫皱着眉头瞪她一眼,青青看出她的话干扰了他。很好,干扰他可以令她
得意,但她也聪明的知道还是见好就收。「好吧,唐炫就唐炫。」
唐炫不再理睬,而是直切主题,「蛮萨现在手里有一种非常厉害的火铳,厉
害到要让你出庄走一趟。」
因为所以然如电光火石般在青青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毫不犹豫一掌挥向唐炫
的面门。唐炫没想到青青说翻脸就翻脸,身子一偏躲了过去。他来到她背后,头
也不回反手一掌挥出,这掌不但掌势迅急而且姿势优美,位置力道之准好似背后
也生着眼睛。青青却不管不顾,忍着挨掌的疼痛,双手如雨点般密密击下,用的
全是拼命的招式,好像存心和唐炫同归於尽。
相反,唐炫要谨慎得多,不像她那样完全不管不顾,但很快也瞧出情形不对。
他必须确定两人毫发无伤,同时想办法解决眼前棘手的状况。唐炫低声咒骂,
发誓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他呼喝一声招式淩厉狠辣起来,双手也忽拳忽掌,
瞅准机会一个跃身让两人摔倒在地,旋即用身体紧紧压住她。唐炫坚硬的手指掐
入她的手腕固定在地面,胸膛像堵坚硬的石墙压在她的胸口,青青顿时觉得喘不
过气来。片刻后她意识到只有自己在急促喘息,而他的呼吸却稳定绵长。
「学得很慢,是么?」唐炫在她耳边嗄声道。可能也意识到两人太过贴近,
没等青青说话就从她身上急忙退开。
青青借着机会赶紧站起来,突然双足一收,淩空翻了个筋斗落在五尺外,拔
腿朝窗户跑去。唐炫立刻欺身扑了上来抓住她,青青试图挣脱,但只让唐炫抓得
更紧,接着腰被他一把环住拉了回来,脖子被一根铁臂锁住,逼得她仰头靠向他
的肩。她想踢他,却因腰部被扣住而施展不出力气。
不仅如此,唐炫全身的热量、气力以及庞大体型带来的威胁完全笼罩住她,
青青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反应拚命挣扎,直至被他牢牢压在怀中。她咬着
牙迎向他生气的目光,两人眼光撞到一起,有好一会儿,他们僵持着。
唐炫用力紧紧扣住她的脖子和腰肢,居高临下的盯着她又红又白的脸蛋,一
双黑漆漆的眼睛水汪汪射着凶狠的目光。唐轩一时间竟然觉得这个姑娘十分够劲,
他一挑浓眉,俯身喝问道:「你有完没完,究竟想干什么?」
「这很明显。」青青以为她的肋骨不是快要断了,就是已经断了。
「这样只会让你自己受伤。」
「那也不会阻止我想逃。」不理会重压下的疼痛,她仍然努力想挣开他的钳
制,并再次试图往前一步使劲向后踢他的右膝,但不得不承认仍然没有成功。唐
炫顺势把她推到旁边的墙壁,一只大腿牢牢压住她的双腿,两手继续用力,直到
她痛得停止挣扎。终於,青青安静下来不再动弹,知道这场较量宣告失败。
「你不想想我刚才说的什么。」
青青怒视着他,「我才不想呢,想得多更没机会。」
唐炫黑色双瞳里出现一闪即逝的光芒,然而这股惊讶伴随着怒气随即消失,
冷漠的表情重新出现在他的脸上。「我以为你想谈谈。」
青青使劲儿摇头,「不用了。我知道是庄主让你劫我下山,哥哥不过是替他
带话而已。你回头告诉他们,庄主想干什么都跟我没有关系,我不帮他做事。」
看着青青通红的脸庞和怨恨的眼神,唐炫感觉到她身上的怒气正汹涌而起。
他不由自主歎口气,临走时柳朝曾提醒他最好别提是谁让他来的,青青心里
有点儿偏见,对於下山出庄不会很配合,而且有可能会为此变得很危险,所以动
作要乾脆俐落。唐炫心里暗骂柳朝的含蓄,如果这样只是有点儿偏见,他倒想知
道深仇大恨是什么样子。
他松了些劲儿却也不敢放开她,只是疑惑青青的固执和抗拒怎会如此激烈,
「你不姓柳么?」
显然这个问题青青听过不止一遍两遍,她咬住下唇半饷才憋出一句,「我还
是那句话,他负了我娘,我干嘛要成全他。」
唐炫顿时明白过来,暗歎事情会这么棘手。「这也是为什么你张口闭口庄主
却不叫爹么?」
青青哼了一声,「相信我,他更稀罕庄主这名头。」
虽然青青的回答支离破碎,但唐炫却领悟过来。他和柳朝相熟,知道柳家子
嗣众多,光这兄妹俩的爹就有五六个兄弟,就这还只是进祠堂上族谱有名有姓的
嫡子。柳昌虽嫡却不长,自小被教育的就是如何当千竹庄庄主的左膀右臂,先是
爷爷、爹爹再是自己的兄长。虽然出了门自己闯出天下,但越有本事越想要些近
在手边却得不到的东西,现在看来千竹庄淡出江湖向朝廷靠也不是巧合。柳昌那
几个本家兄长本事都不弱,当初肯定是用了手段才夺的位置,过程肯定不会好看,
而青青的娘估计也是牺牲品。
这种世家大族内部的争权夺利太稀疏平常,实在没解劝宽慰的必要。收了好
言相劝的心思,唐炫又快速回想了一遍柳朝的嘱咐,他并没有明确说如何说服青
青顺从,只说她非常喜欢摆弄火器,是这次出行的绝佳人物。
唐炫沉思片刻,带着她重新坐回到桌前,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小心展开递到
她面前。「我们也就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真成了事儿,给不给他们都随
你。这一去本就危险重重,就算拿不到也怪不着你,更何况还是我迫你出的千竹
庄。总之现在你已经出了庄子,我猜你长这么大还没出来过吧,何不趁机玩玩看
看。」
青青原本十万分抗拒,可唐炫有一处说到点子上,这次出千竹庄并不是她的
意愿,无论发生什么赖不着她身上。青青随意瞄了一眼唐炫递给她的图样,目光
却立即被吸引了去,黏在上面再也挪不开。她端详许久,最终抬起脑袋,道:
「我有多少时间决定?」
「我觉得你已经决定了。」唐炫松了一口气,靠向椅背快速说道:「你赶紧
拟个单子都需要什么东西,我们置办好就出发。」
唐炫并不像在徵求她的同意。事实上,当他端起一杯茶时,青青觉得对他来
说,这件事已成定局。她很是恼怒唐炫自以为是的样子,沉着脸道:「唐公子,
你根本什么都不瞭解。」
说完青青一脸戒备注视着他,等着无礼的回答。然而,唐炫只是若有所思地
端详,过了一会儿才扬起眉毛,面庞显出一副莫测高深的表情,嘴角浮现一个肯
定的笑容,「别下注,柳姑娘。」
青青忍住嗤之以鼻的冲动,并且希望她可以大声说倾家荡产都没问题,可惜
这件事他说对了,她不能下注。
二·没完没了
唐炫的动作很快,第二天晌午行囊马匹就已经准备齐备,两人上了官道一路
向北。青青对唐炫的态度仍然充满怒气,但很快转变为对外面世界的无限好奇。
蔚蓝天空万里无云,远远望去是青碧的田地,绵延不尽的远山和疏疏落落泥
瓦小屋。四周老树如盖,垂藤如柳枝般在风中款摆腰枝,发出沙沙的声响,甚至
连小鸟也知道配合这美妙景致和天气,啾啾叫声婉转动听。青青脚踝轻打马儿腹
侧,它立刻服从地加快脚步。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身体随着马儿的步伐富有节
奏的摆动,尽情享受灿烂的阳光,舒爽的空气,以及四周美丽的景色。
两人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青青竭尽所能忽略唐炫,除非迫不得已回答问题,
而他根本难得询问什么。看着走在前面的青青,唐炫觉得这么一路当个隐形人也
能省下很多麻烦,但事情从来不会尽如人愿。唐炫暗暗歎口气,他的责任首先是
带着青青保命,为了做到这一点必须先解开几个问题。他跟上青青的马直到两人
并行,两匹马的距离很近。他的腿拂过青青,在她还没移开前,唐炫已经伸手拉
住韁绳,停住彼此的马匹。
唐炫拿出簪花在她面前晃了晃,道:「你这簪花自己做的吧,很漂亮,有什
么稀罕么?」
青青不再看风景。「你用不着跟我聊天,我也无须向你解释。唐公子,你我
清楚大家不用这么客气。」他们已经把话讲开,既然这一路都要同行,那各司其
职就好。
唐炫耸耸肩。「这该怎么说?我不太习惯不舒服的沉默。」
青青装出高傲而冷静的样子,「跟我聊天只会让你更不舒服。」
唐炫克制笑意,这柳姑娘性子很沖. 「你这珠子里藏着什么?见血封喉的毒
药?」
他把簪子凑到跟前仔细打量,上面镶嵌了两大一小三颗白色珠子。唐门最擅
长的两样东西就是暗器和毒,虽然他打心眼里排斥这些东西,可到底从小耳濡目
渲,所以第一眼看见时就觉察出里面的古怪。唐炫攥住一颗珠子,作势就要摘下
来。
青青看着立刻去夺,但唐炫手腕一甩躲了过去。她无法拿回簪子,只能气急
败坏道:
「唐公子,下回你想知道什么事,不必先对我甜言蜜语,直接问就行了。」
唐炫闻言咧嘴笑了,满口的白牙衬着英俊的面容,让他看上去有点儿邪恶。
「我向你保证,柳姑娘,我对一个女人甜言蜜语的时候,她会知道。」
看着青青咬牙切齿的样子,他只觉地更加好笑,於是继续说道:「你是不是
觉得我是个混蛋?不好意思说出来?」
「没有,我没有不好意思。」青青明亮的眼睛闪着火辣辣的光芒,「我觉得
你真是个混蛋。」
唐炫笑意更浓,真心感到有趣。「如果你是想惹火我,那行不通。你最好习
惯,这一路只会越来越坏。」他将簪花递还给她,笑容来得快去得也快,冷漠、
严肃的表情再度出现。「我们需要搞清楚一些事。你或许很习惯颐指气使,但去
蛮萨的事儿我做决定,这表示一路上负责的人是我——只有我。你得听我的,不
能时不时发脾气闹情绪,我不会容忍你那些小鬼把戏。」
青青气愤地接过簪花,重新插到发髻上。「你是故意惹我生气,还是本来就
是这个性?」
唐炫脸色重新变得轻松起来。「我想我有点故意要你生气。」
青青瞪他一眼,「为什么?」
唐炫耸耸肩,「可能是因为我办得到,而且很容易。」
青青蹙眉,花了一点时间玩味他的话,继而讥诮道:「说真的,你算哪根葱?」
唐炫不再说话,青青怀疑他会提高音量或激动起来。即使她三番四次挑衅他
的耐心和耐性,但他始终一幅权权在握的样子。就像现在,他放眼瞭望道路另一
端沐浴在阳光中的远山,悠悠然道:「大家走着瞧。」
唐炫挥挥手示意青青紧紧跟住。他弃了官道绕行进入一大片白杨树树丛,疾
驰飞奔直上曲径盘环的山巅。青青一路都没有抱怨,但两匹马早就跑得有些脱力,
她不得不开口询问歇脚时间。唐炫却不说话,又骑下一道陡坡,越过小溪再爬上
一座山丘,直到黄昏时分才叫停了马匹。他发现后面有人跟踪后,不仅换了路程
而且速度几乎是正常的两倍,但跟踪他们的人很谨慎,并没有贸然阻拦,只是忽
近乎远紧紧盯在周围,想来也是在找最佳时机。
「我们好像有同伴。」唐炫紧握韁绳稳住身体,声音如常平稳,正说着迎面
站立两人挡住他们的去路。
夕阳下,只见那两人一个胖一个矮,背上挂着精铁打制的刀剑,高挺笔直地
站在路中间,冷峻的眼睛精芒闪烁,满身透着迫人的杀气。青青这时才意识到原
来杀气也分等级,唐炫初见她时透的杀气不过是让她听话,而这两位却完全不同,
那是真正要取人性命。青青甚至觉得如果有一圈蜡烛摆在周围,估计都能被他们
的杀气吹得呼呼一边倒。
「这是怎么回事儿?」青青背部窜过一阵寒栗,现在离蛮萨还很远,哪可能
这么快就被盯上。
唐炫却好像习以为常,小声提醒她道:「他们肯定不是在那儿看景了,你在
边上小心守着。」
「你能打得过他们么?」
似乎浑然不觉她的问题有多傻,唐炫耸耸肩,「还行。」
说着正要上前,青青却一把抓住他。
「要帮忙么?」她对唐炫并不熟悉,而且坦白说她也不喜欢已经熟悉的部分,
但现在的情形让她没什么选择。两人已经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只能同进共
退。
唐炫低头看看抓着他衣袖的手,道:「柳姑娘,等我需要你帮忙时,请先一
掌拍死我。」
青青脸上的表情告诉他她真有这个考虑,而且非常想这么做,却并不影响他
的嘴角浮起一丝微笑。一个男子,正在朝剑拔弩张的边界赶路,面前挡着两个高
手,天知道后面还有多少想要他的性命。唐炫惊讶於自己竟然会有很悠闲的感觉、
很舒适,几乎是一种愉快,一种激动。
矮子首先迈前一步,两眼发寒。「等你有一会儿了。」
唐炫毫不掩饰对对方的鄙夷,嗤笑道:「我怕得打抖呢。说真的,对手就该
找最厉害的。打从一开始你们就找我的话,也不会现在沦为二流货色了。」
「铿」一声长剑出鞘,唐炫左足一点,脚跟离地。只见剑尖光芒闪动,剑势
斜飞直沖矮子右胁虚刺。就在接近矮子时,他身子忽然微侧、手腕轻挑直取他的
一双眼睛,又狠又准。
矮子眼见抵挡不过,向右躲去同时一抖九环钢刀「铛」也向唐炫肋下劈去,
剑光一闪让唐炫轻松挑开。矮子转瞬横扫他的双腿,唐炫直接抬脚踩了上去,唰
的一剑又指向矮子的咽喉。这一招使得凶险,倘若唐炫的足力踏不稳他的刀柄,
立刻就会被废了双腿,而矮子倘若闭闪不开,喉咙穿个洞立刻毙命。生死之间,
矮子身形后仰,手臂使劲儿上扬钢刀想迫使唐炫摔倒,但唐炫轻功超卓,腾身跳
了起来淩空朝他脑袋拍去。
矮子避开他穿吼的利剑,急忙收刀挡出去。旁边的胖子看了唐炫这几招,拔
出长剑也扑了过来。这人别看满身是肉,动作却出奇的矫健敏捷。唐炫身形一个
盘旋拨开矮子的刀又架住这胖子的剑。
青青耳畔叮叮噹当之声不绝於耳,她在旁边仔细瞧着,唐炫拔剑、飞身、出
招的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姿势也极其美妙。虽然是以一敌二,却沉着灵活,丝毫
不落下风。青青知道他武功高出自己很多,但直到这会儿才领教唐炫的实力有多
厉害。虽然他们也交过手,可唐炫用的几乎都是气力,和现在辛辣狠毒的招式比
起来,实在不足为题。
几个人的缠斗越来越激烈,那胖子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唐炫出招就像普通
人迈步走路、抬腕写字般自然流畅、浑然天成,而且一点儿不在乎露出诸多破绽,
好像在嘲笑他们的反应皆在预料之中。因为就算他们看得见,却因为连绵不绝的
攻势讨不着好。而且,因为是一起对付唐炫,两个人反而需要配合而分心分神,
好几次让唐炫找到空档和失误,被打击得连连后退。他知道这样不是长久之计,
趁矮子和唐炫纠缠得正紧,忽然长身跃起剑锋一偏,陡然间向旁边的青青削了过
来。
胖子的来势突然而淩厉,青青大吃一惊,更是难以硬挡,急忙卧地打滚躲避,
同时听到唐炫一声急喝:「小心。」
胖子看着唐炫的反应随即不再犹豫,剑中带掌将所有注意力转移到青青身上。
他力气充沛、剑法轻灵,青青不敢有丝毫大意。握紧拳头呼地往他身上打去,
近身数寸忽然摊开拳头改用掌心,胖子扭身摆腰向旁窜出数尺,但右臂已被她掌
缘带到,热辣辣甚是疼痛。他心中一凛暗暗惊奇,看到青青掌心竟然微微泛红,
这才识得是千竹庄柳家的焰砂掌。
看出青青的底细让他心里一沉,一念轻敌,差点被她伤了心肺。他知道这个
姑娘也不是善茬,於是立刻身形一变,快速挥着剑向她刺过来。青青身材娇小、
动作轻快,疾攻严守全身心施展应付,但毕竟和这胖子的功力相差太远,数招之
后就有些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然而那胖子并不想让她一招毙命,只是欺到身前近身出招。招式里虚虚实实
极是阴狠,唐炫如果横剑来救,他可以藉以出掌伤他肝肺,如若不救,伤着青青
也能教唐炫心神大乱,那边矮子便可乘机猛下杀手。
青青也看出那人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唐炫。她冷笑道:「让你知道姑娘的
厉害!」说完凝神运气,双足一纵,人如风飘柳絮般闪身退开丈把远,转身之间
头簪上的一颗小珠子出现在手里,手腕一甩朝胖子胸口扔去。胖子虽然有些意外
她这会儿使出暗器,可也并不多想,用袖子掩起将珠子轻而易举卷了过来纳入怀
中,没想「轰」的一声巨响,珠子竟忽然炸裂开来。
爆炸声震耳欲聋。青青眯起眼睛,透过烟雾看见胖子满身鲜血,蹒跚倒退几
步后倒到地上。打中那混蛋了!飘雪的威力她信心十足,但却从来没有在真人身
上使过。第一次杀人让她心慌害怕、震惊不已,有那么片刻差点瘫软到地上。然
而这种感觉很快被一种嗜血的兴奋所替代,青青对自己真得做到了倍感骄傲。可
即使这样也没持续多久,因为其他两人都停下手朝她转身,脸上和身上沾着从胖
子身上炸裂出的血迹,露出不同程度的惊异表情。
青青血脉涌动,警戒地看着矮子,作势要摘簪子上的第二颗珠子。
矮子畏缩一下赶紧弯腰躲避到一棵树后。唐炫不容他缓势脱身,跟着挥剑劈
向他。矮子惨叫一声捂住受伤的脸庞,转身沿来路飞奔而去,道路忽然安静下来。
唐炫仍然看着矮子消失的方向,直到断定他确实离开后,才将举起的剑收入
鞘中放起来。他晃晃脑袋,拍拍两个耳朵,刚才的爆炸声意外且强烈,他用了一
会儿时间缓过劲儿,这才朝青青走过去。
看着唐炫鼻翼歙张,黑眸中闪耀着愤怒和某种她没见过的危险,青青有种不
祥的预感。
「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带了火器?」唐炫的嗓音有些嘶哑,却斩钉截铁、傲慢
之极,好像在要求道歉、妥协甚至顺从。
青青结结巴巴说道:「我——」
她还来不及说完,唐炫已一个箭步沖到她面前。青青下腹紧抽,惶恐地退了
一步,冷不防被他一把握住腰际,把她扯到身前。青青怕自己摔倒,急忙扶住唐
炫的肩膀保持平衡。
唐炫抓住她犹豫了下,然后诅咒一声「妈的……」,随即强拥入怀,强壮的
胳膊圈住纤腰,同时手指缠住她的头发,将她的脑袋往后扳过去。在青青还未来
及恢复意识前,一张温热、迫切的唇铺天盖地紧紧覆住她,饥渴地吻了起来。这
个吻热切而投入,却和浪漫无关,充满激情、本能、欲望和自私。有那一刻青青
吓得无法採取任何行动,只能僵硬地倒在他怀里。
「张嘴。」唐炫抵着她的唇命令,没等青青明白怎么回事儿,他就牢牢抓住
她的下颚,迫使她为他开启芳唇,然后舌头毫不犹豫探入她口中,爱抚、戳刺、
探寻。
青青懵了,推开他想问他究竟在干什么。哦,她当然知道他在干什么,他在
吻她,而且身体使劲儿挤压着她的胸脯,胳膊紧紧搂着她的腰,新长出的胡渣刺
痛她的肌肤。她只是不知道她该干什么。当然,这么说其实也不准确,她知道自
己应该抗议、应该挣扎,甚至应该攻击他。她不能光愣在这儿,任他为所欲为。
但是,唐炫饥渴的吻并没有任何威胁意味在里面,只是以迫切的节奏在她唇
间移动,尝起来有些许清酒味道。
刺激、好奇、愉快以及期待,各种感觉一股脑儿涌进青青的脑子,杂乱无章、
天马行空,令她头晕目眩。她再也招架不住,终於软软地挨在他身上。有人在呻
吟,很可能是她,因为从未有人这样吻过她。当然,这并不是说她知道其他吻什
么感觉,只是内心有东西挣脱出来开始燃烧,好像快要融化——也许她已经在融
化。青青大汗淋漓,恍恍惚惚间只能踮起脚尖紧搂住唐炫的脖子,稳住自己被他
压得后仰的头,带着一点少女的青涩芬芳,学着样用嘴唇和舌头柔软灵活的挑逗、
吮吸他。
然而唐炫突兀地抬起头,稍稍拉开距离。「我不敢相信自己会这样做。」
「我也是。」这一切对青青来得太快,他停住亲吻,粗鲁地推开她的头,而
她还在那儿半张着嘴等待更多亲吻。
青青的目光朦胧、面颊通红,嘴唇更是红润得令唐炫忍不住想继续吻下去,
但他却倏然和她拉开距离,东张西望,快语道:「这里有危险,后面也许还有人
会很快赶回来。」
「噢。」还没等她缓过劲儿,唐炫已经把她抱上马,疾驰下山。
青青听过很多告诫,男人非常危险,女人在男人面前要谨言慎行,但没人为
她详尽解释这中间的细节究竟如何。她抬起一只手抚着嘴唇,轻柔又带点儿疑惑。
她好像仍然可以感觉到那停留不去的温热以及清晰的压力,可刚才的经历太
突然太迅速,她又有些不太确定是否真实。青青小心看着身边的那人,唐炫片刻
前才热情地吻过她,但此时一脸严肃,激情已消失无踪。很显然那一吻搅得她芳
心大乱,却对他好像不具任何意义。哎,青青暗暗歎口气,按耐住脸上的红晕和
心中的失望,如果他可以这么世故,那她也可以。
青青咳嗽两声,道:「你觉得是谁袭击我们,你的仇人,唐公子?」
「他们只针对我。所以是的,最有可能是我的仇人。」
「你到底惹了什么麻烦?」
唐炫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接着从内袋掏出一条方巾,轻轻擦拭她的脸颊。
他们亲吻时,他一定把血迹蹭到她脸上了。
「多了,不知道是哪个,但我确定一件事。」
「嗯,什么事?」
唐炫把方巾收起来,「你可以叫我名字了。」
两人走进一片深林,唐炫确定没有人跟踪后才让青青朝前继续,而自己落后
一段距离查看四周情况,直到认为两人安全无虞才放松下来。他从袖中拿出一个
小酒瓶仰头喝了一口,回想自己肯定是彻头彻尾疯了。
唐炫闷闷不乐又啜饮一口,他是正常男人,对女人产生欲望稀疏平常,但他
只碰那些简单直接的女人,完了事可以转身走人。他根本没想过要吻青青,然后
不知怎么回事儿,她站在他面前,世上没有什么能阻止他品尝她的味道。他不管
可能再受到袭击,不管四肢疼痛,不管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在抽搐,甚至不管她是
千竹山庄的人。青天在上,不管这一切对他有什么含义,他非要吻她不可,所以
他真的是疯了。唐炫蹙眉看着前方,到下一个镇子他该再来一壶。
青青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撑坐在马上好像需要费很大劲儿,力气以令人惊
讶的速度从体内泻出。她落下马想歇息一会儿却发现双腿累得发抖,面前的小路
渐渐模糊,像一个鬼影在她面前晃动。四周的树枝伸出触角,拉扯她的头发,绊
住她的脚,尽一切可能阻止她前行。她赶紧抓住身边一根树枝,期期艾艾、虚弱
地叫出声:「唐,唐炫。」继而重重摔倒在地上,冰冷潮湿的地面以及腐烂的树
叶紧贴她的脸颊。青青闭上眼睛,觉得这真是一种享受。
唐炫一边小声咒骂一边跑到她跟前,把青青扶起来又用指头翻开眼皮查看。
她盯着他,幽黑的睫毛上挑着灰尘,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惨白、嘴唇发灰。
「我,我有点儿累了。」青青很奇怪,这声音听起来很模糊、又很虚弱。她
知道自己嘴皮在动,但搞不清楚是否把话说了出来。「我只是想休息一会儿。」
「你休息好了。什么地方受伤了么?」
「受伤?没有。」
「嗯。」唐炫解开她的披风,揽住她躺在怀里,手指小心按压腹部。这不合
适,青青昏头昏脑想着。
「你可能有什么地方受伤了,但你不知道。」
唐炫的话让青青脑子清醒起来,「真的?」她很是慌恐,挣扎着想坐起来。
「我……」唐炫的手忽然一停,从牙缝里嘶了一声。青青赶忙撑起身体,想
知道是什么让他眉头皱成这样。
右边裤腿有一大片鲜红的血迹,鞋子上也是。
「什么时候伤的?」唐炫那双刀一般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她,「怎么弄的?」
青青看着他,沮丧到了极点,默默摇头。
唐炫神色一凛,「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受伤?」
「我不知道。」她虚弱地说了一句。
青青没有看见唐炫手中的匕首,直到他捏住被血浸染的裤脚,顺着缝边熟练
地将刀子插入裤缝并割裂开来,这才感觉到冰冷的刀锋贴着她的皮肤。青青吓得
差点儿心脏停止跳动,本能地身体向后缩,但右腿对她大脑的要求毫无反应。唐
炫好像知道似的,不用她开口,放下刀子在她的大腿和膝盖有力地揉了一会儿,
然后握住她的脚踝轻轻将小腿放在地上。青青渐渐感到火烧般的疼痛,腿上的肉
好像从身上一点点撕裂下来似的。她咬紧牙关,冷汗在额头聚集,喉咙又开始作
呕,她只能使劲儿压制不让自己发出声响。
「我们必须先找到伤口,一定是刚才被剑刺中的。」唐炫从行囊中拿出一块
帕子倒了些酒在上面,小心擦拭血迹,一道伤口从小腿中间沿着胫骨直到踝骨渐
渐显现。他长长抽了口气,「妈的。」
青青也看到了,却是一脸不敢相信。「可我一点儿没感觉。」
唐炫点点头,徐徐说道:「这就是那胖子的本事,你躲得还算快。」
闻言青青愣了愣,拿不准唐炫是在挖苦还是讚扬。「你说他是个二流?」
唐炫检查着伤口,也不抬头。「你现在纠缠这个?我倒认为你该关心更重要
的问题。」
「我要死了么?我到底躲得算不算快啊?」
唐炫瞥了眼一脸紧张的青青,道:「你功夫不弱,缺少的是经验,将来多交
几次手、受几次伤、再吃几次亏就好。」
说着他拿出一个小药瓶,压住她的膝盖固定好。「放松,想点儿别的,这个
会有些痛。」
当唐炫将药粉洒在伤口时,青青每根头发好像变成针尖似的往头皮里面紮。
她想说这和唐炫嘴里的「有点儿痛」实在相差甚远,又不想让唐炫看低了去,
只能使劲儿忍着不让自己失声痛哭或大声尖叫,熬了好一会儿才挨过那阵剧痛,
最后不得不深吸一口气,哼哼着唱起歌来。
轻,轻声笑。快,快剑了。云卷远山近水,走不尽路迢迢。
容,容妆俏。新,新衣飘,火暖清酒冷壶,癡歎命运难料。
「你怎么唱来唱去就这几句话?」唐炫手上忙着,终於插嘴打断她。这一路
他听她自娱自乐哼了好多遍,却从来没唱完过。
「我编的,后面的词儿还在想呢。」青青咬着牙嘶嘶说道。
「再唱两遍吧,我这就好。」敷完药,唐炫又使劲儿按着直到药粉渗入止住
血才将她的腿放下,然后把帕巾撕成布条牢牢绑在伤口上。
唐炫温热的手指在她柔滑的肌肤移动。伤口很痛,但窘迫更使青青几乎睁不
开眼,可他表现的神情就像在写字画画似的,就像初次见她时的样子。青青瞧在
眼里,纳闷究竟得有多少女人才能让他如此习以为常,心里那点儿虚荣心多多少
少有点儿受伤。当然了,这和腿上的伤比起来不值一提,嗯……也许吧。就在这
时,唐炫霍地抬头,刚好逮到她盯着他看。狼狈中,青青忙不迭搜寻话题,「我
感觉好多了。」
唐炫没有理睬,护理完毕后看看四周和天色,道:「你这个样子骑不了马、
走不了路。我们只能在这里过夜了,你小心些,我去找些树枝生火。」
等他抱着干树枝走回来时,有些惊讶、有些赞许地望向青青。她竟然就地取
材生好了小火。那个火堆虽然小,火力却很强,烟也很少,几乎看不见。
唐炫将干树枝丢在火旁坐在他的脚后跟上,问道:「谁教你生的火?」
「哪一种火?」青青反问,转开视线。
他抬抬下巴,「这种火不会吸引方圆十里内的任何人。」
青青不以为然,「柳家人都是玩火的能手,这种火我五岁就会生了。」
唐炫想了想,「你那头簪,我拿在手上就觉得有些古怪,没想到竟然是霹雳
弹似的的东西。你做的?」
「飘雪又轻又漂亮,比江湖上常用的霹雳弹可厉害多了。」青青口吻不由自
主得意起来。
唐炫摇摇头故意刺她,「这种东西就是突袭时有用,只要对方有了堤防,就
没什么作用了。」
青青面露不屑,「那说的是你们唐门暗器,飘雪可不是想躲就能躲得过去的。」
一个丫头片子凭什么小瞧唐门,唐炫使劲儿绷住脸。「柳姑娘,你这么说可
是很危险呢。」
青青却丝毫不甩,「唐公子,那就对了,毕竟我发现和你打交道也远远称不
上安全。」
再次看着青青气呼呼的样子,唐炫颇觉有趣,也不再抑制脸上的笑意。他揉
揉下巴,道:「怪不得柳朝坚持让你去蛮萨,想来你确实有两把刷子。」
青青闻言眼里有些古怪,开口想说话却又忍住了。
唐炫暗付难不成柳朝还有其他心思。他问道:「你们兄妹很亲?」
青青呵呵笑道:「亲什么啊,尽欺负我。记得小时候我成天跟在他后面让他
带我一起玩,他想赶我却赶不走,气得跑到娘跟前告状,说要是我再跟着他,他
就挖个坑把我埋了。」
唐炫不由自主看看她的腿,然后递给她小酒瓶,「把这个喝了。明天腿伤会
是最糟的一天,之后就会慢慢好起来。」
「要是不好怎么办?」
唐炫没说话,也用不着说。
唐炫又往火上加了些树枝,但是火还是不大,他躺到她身边,让她挪出地方。
青青警觉问道:「你要干什么?」
「睡觉。」
「在这儿?」
「分床睡是行不通的。」
「你开玩笑。」
「两个人挤在一起会更暖和些。」说着他又往她身边挤了挤,还把披风拉过
来,像裹茧子一样裹住两人。「转过身,离我远点。」
「去你的。」
「你看,我不想冻僵,也不想挖个坑把你埋进去,所以照我说的做。」说完
他伸出一只手放到她腰上,把她拉回来靠向自己,胸膛贴住她的背。
「你放心睡啦,我的身子虽然不像头脑那么挑剔,但这里又黑又冷,我不会
占你便宜。就我个人爱好来说,更喜欢安全舒服的地方,而且我从未歇斯底里到
要去强迫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女人。」
好像还不够强调似的,唐炫继续道:「把你的腿分开,我要把腿放进来。」
青青恨得牙痒,「你做梦吧。」
没容她继续争辩,他伸手插进她的大腿,抬起那条伤腿,膝盖挤进她两腿里,
然后又轻轻把那条伤腿放到他腿上。
唐炫身上的热量穿透青青的衣服,呼出的热气拂着脖梗儿。青青被搂得身子
僵硬,脸上更是又热又红,万分庆倖自己是后脑勺对着他。「唐公子,嗯……我
不认为我必须……嗯……把腿放在你腿上。」
唐炫发出一声呻吟,明显也很苦恼。「打注,别说这些了,安静躺着吧。你
的腿这样抬着可以减轻些压力,也省的我夜里不小心撞到你的伤口。」
唐炫把手放在脑后盯着青青头上的簪花发呆,只有两颗大的珠子还在上面,
原本镶嵌小珠子的地方空了出来,却并不显得突兀,看上去依然精緻漂亮。唐炫
歎口气,他喜欢青青,没什么好否认的。他是男人,自然会喜欢女人,这种感觉
并不陌生。她并不是美得勾魂摄魄,或类似那样的情形,但他仍记得藏在衣服下
高耸浑圆的双峰,顶点那双小巧紧绷的乳尖,不大却绝对引人流口水。他知道自
己会喜欢这幅热火身材紧偎在他身上,而此时此刻她就在这里,并且动来动去像
只小猫似的让人心烦意乱。
唐炫暗暗叫苦,想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放松下来好好睡觉。他太累了,过度疲
劳的肌肉哭着喊着要休息,但某个地方却不听话。他想调整到一个比较舒服的姿
势,但舒适是相对的,唯一能让他放松的办法就是被她柔软火热的身体包围,但
那肯定不可能会发生。
青青长这么大从来都是单独睡,忽然间和一个人这么亲密,是种异乎寻常的
感觉。即使筋疲力尽、即使刚才的烈酒让她头晕目眩,却无法忽略一个大男人靠
在身边的事实,更不用说意识到他身体的逐渐变化。她小心挪了挪位置想拉开一
点儿距离,结果只感觉握在自己腰上的手指更加用力。青青手心有点出汗,即使
隔着层层衣袍,仍能感到唐炫躯体的坚硬与弹性。她并非天真到不明白那所代表
的意义还有预兆,假装无知是没有用的,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她清了清嗓子,小心问道:「唐公子,你娶亲了么?」
「没有。」
「定亲呢?」
「没有。」
「从来没有?」
「没有。」
「你有钟意的姑娘么?」
唐炫终於不耐烦起来,「你看,我知道你为什么忽然好奇。我也察觉到了这
点,你是个大美人,我是个大男人,对此我们都没有办法。哦,实际上有办法,
但我们早就讨论过,在这种情况下不适宜,所以别往心里去,我想我们只能互相
忍受了。」
青青默许了他的要求,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她嘴角挂着一丝窃笑,不管唐炫
多专横可恶,他可能是无心,但他确实对她说了,他认为她是个大美人。
三·扑朔迷离
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变化。如果起初还弥漫着紧张和抗拒,但青青的受伤
让两人有机会重新审视对方的性情脾气。唐炫这个人,就算嘴上不说、心里有排
斥,可即使给自己换了名字,行事起来也总是小心守着唐门的那份荣耀和骄傲,
善人也好恶人也罢,无论是哪一副面孔,不变的总是那份高傲、坦荡和力量。青
青一辈子都在和这样的男人相处,他们的意志力不容侵犯,且惯于不计代价达成
目的。她早已习惯在他们强势的意志下既顺从听话、又要想办法不被肆意摆佈和
控制。
青青看了看近在咫尺的脸庞,心不在焉地思忖唐炫五官中最漂亮的是眼睛—
—漆黑的眼珠配上长睫毛,脸上的疲惫也只让他显得更加吸引人。也许是因为他
不再像冷峻严肃的鬍子劫匪,也不像俊郎风雅的浮华公子,唐炫身上特有的傲慢
消失大半,虽然青青肯定养精蓄锐后会重新出现,但他现在暂时放松下来,难得
的显出平易近人。这艰苦危险的旅途让他们之间仿佛建立了某种脆弱的联系。
这些天唐炫醒来第一件事儿就是查看青青的腿伤。剑伤分大小,对人的影响
却不一定,有时候就是在手心上划破一点儿皮都有可能没了性命。万幸青青的伤
口处一直非常乾净,而她也没有发烧的迹象。
唐炫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目前为止青青表现得都很好,从离开千竹庄到现
在,虽然一点儿常识也没有,但却很有勇气也从不抱怨。他猜她和他一样,都有
自己的标示。柳家保护了她,让她学诗书礼仪、学武功玩火器,但同时也约束了
她,虽然伶牙俐齿、行事倔强却不鲁莽固执。唐炫猜测柳家把青青一直拘在千竹
庄,该是为了将来找个能结盟物件嫁出去。想到这儿唐炫果断踢灭营火,就像要
熄灭青青在他脑子的思绪一样。青青的腿伤已没有危险,他们要继续赶路了。
他把所有行囊移放到一匹马上,坚持让青青坐另一匹。两人走出林子折了几
里来到一个镇子。这个小镇不大,只有一个酒家兼客栈,旁边的水塘里几只鸭子
懒懒地浮泳着,招牌也残破不堪,使人只能半读半猜上面写的是什么。比起风餐
露宿,两人没什么好抱怨。他们挑了个靠墙的角落坐定,青青抛出一锭碎银子,
快语吩咐跑堂热水沏茶准备酒菜。唐炫一愣随即笑了笑,这才意识到她顺走了他
的钱袋,这些天也许逼她逼得太厉害了。
有了银子自然什么事儿都办得又快又好,唐炫摆摆手让跑堂远着点伺候。在
唐门,他的日子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而出门在外处处需要小心谨慎,哪
能那么容易让人近身伺候。青青看在眼里也不多说,而是拿了条乾净沙帕在盆里
浸上水,然后拧乾展开,这才伸手递给唐炫。千竹庄长辈众多,孝顺侍奉对青青
来说本就轻车熟路,更何况受伤时多亏唐炫照顾,这点儿事儿做起来自然不在话
下。
青青端起茶盅嗅了嗅,除了茶香之外并没什么其他味道,这才小小心心倒了
些热水在茶杯里,涮涮茶杯将残水倒掉,然后举起茶壶,压着盖子在唐炫的茶杯
中斟满茶水。瞧着唐炫若有所思的样子,虽然一派轻松、优雅自在,可似乎心有
旁骛,眼中也蒙着一层阴影,好像挂念着某件更重要的事情。她知道不该问,也
知道与她无关,但并不表示她没有好奇心。
青青一边将茶具和茶杯摆好,一边假装漫不经心说道:「你在外面游荡了不
少时候吧。」
唐炫脑中立刻响起警铃,手中的杯子停在半空中。「是的。」
「所以很久没见过家人了,对吧?有没有人劝你回去?」
「也许吧。」
「也许什么?」青青追问道:「你真正回答的是哪个问题?」
「你真正问的是哪个问题?」
青青的脑子快转成了陀螺。她并不意外唐炫身上散出一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
气息,自从知道他就是哥哥提过的那个被唐门驱逐的朋友,她就一直在猜测到底
发生了什么,柳朝对这事儿又知道多少。青青本来也不指望他会说,问不出来唐
炫还能问不出自己哥哥了么。可即使这样,她还是对他模棱两可、蹦词儿似的回
答很是不满。
看着青青给他递帕沏茶让唐炫有些意外,她的动作自然流畅,表情温婉贤良,
就好像在照顾辛劳一天刚刚返家的夫君。这念头很是滑稽可笑,她是千竹庄的人,
柳将军的女儿,柳朝的妹妹,可此时此刻看起来却哪个都不像,只像个女人。唐
炫立刻有了反应,他竭力遏制下去,但那个部位从来不分场合、不讲道理。唐炫
品了一口茶,作出苦相。其他男人喝茶会有这反应么?
「太苦了?」青青看看茶,小心吹了吹,抿了一口。清茶并不适合饭前饮用,
可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实在不能讲究。
唐炫不爱喝这种茶,但不打算告诉她。「很好。」
青青啜饮一口茶,改变了口气。「好吧,我真正的问题是,你为什么被赶出
唐门?」
唐炫当然知道她的问题,就像她哥哥一样,区别只是青青不会放下这个话题,
但他累了,不想谈这件事。
「说吧,」青青蹙眉,即使瞥见他的厌烦表情也不在乎,「你撞着了什么秘
密?」
唐炫诧异看着她。
「嗯,是啊,我很聪明,而你也不是特别狡猾。」青青顽皮地咧嘴一笑,迎
上他的目光,努力装出看透唐炫的样子,挺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全盘托出。「好吧
好吧,这有什么难猜的,世家大族不就那么回事儿。光鲜的那面看着的是传承、
历史、权利。背面呢,就是秘密、阴谋,髒事儿。唐门家大业大,不会是例外。
通常是你挡了家里某个人的道儿,自然希望把你打发得越远越好。唐门现在
的当家是谁?下一任当家又可能是谁?「
唐炫大笑,却不是温暖的笑,黑瞳中更是一抹嘲弄,道:「有感而发?」
青青不理他语气中的奚落,反而点点头,嗓子里哼了一声,道:「总之说出
来不会有你我意外的事儿,来来回回不就那么点儿花样。」
「我不这么想。」唐炫若有所思地凝视她片刻,摇摇头。
「好吧,我说话,你点头就好。」青青诡谲地笑了笑,刻意压低嗓门,「谁
不是谁亲生的?」
「你想像力太丰富。」唐炫说完就开始低头吃饭,不再言语。
青青的茶还剩一半,唐炫已放下碗筷。她赶紧又给他递了一条热帕子擦手,
说道:「嗨,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别以为我没有注意到。」
青青盯着他,继续刺探道:「看来是个好大的事儿呢,心中有鬼?所以连这
么简单的问题都不敢答?」
唐炫哂道:「谁心里没鬼?谁没在挡道又没被挡道?」他顿了顿,看她的眼
神先是潇洒而略带嘲讽,但很快这种目光转成深沉锐利,叫人不敢直视。唐炫旋
即起身,抛下四个字「和你无关」结束话题,之后再没搭理她。
第二天早晨,唐炫起床穿衣然后轻手轻脚到她房间查看。他不想吵醒青青,
她看起来很平和而且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此外,他也不打算匆忙出发。直到客
栈外面因赶着上路的人们而变得喧哗起来,他才把她摇醒,催促她洗漱穿衣。
唐炫走了出去,汇入外面睡眼朦胧的人群中,先是来到马厩检查马匹,然后
嘱咐一个跑堂购买路上的补给。他运气实在不怎么好,这跑堂刚好是个新手,不
识字不说,也显然很不擅长做这件事。唐炫原本考虑换个人,但生怕换一个还不
如眼前这个,只能按耐住性子反反复複嘱咐,跑堂才总算勉强记了下来。
当他终於朝回走时,即刻意识到有事不对,青青的房间门竟然大大打开。热
血一下涌上他的脑门,疾步进屋后,他警觉地扫视室内。房间是空的,唐炫毫不
意外。当他看见整齐的床铺,唐炫知道青青被劫持时,很可能已穿好了衣服,这
让他心里稍微好受了些。
有人带走了青青,因为这比抓住唐炫要容易得多。想到她已经和即将遭到的
威胁,唐炫没法继续保持平静。当然,这也表明那些人仍然想要她活着,否则,
事情会变得大不一样。他注意到他们的行囊还在角落,奇怪为什么没有一起被带
走,里面还有很多银两。此外房间里没有迹象表明发生过打斗,看来青青聪明认
识到反抗无用,除了让她受伤改变不了最后的结局。
青青没有丝毫江湖经验,这全是他的错,是他放松了护卫才让人有机可乘。
唐炫做了两次深呼吸使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刚才的跑堂走进来,除了放下
他嘱咐的东西还塞给他一封信。唐炫仔细看了一遍——午夜,用这个女人和他谈
交易。
唐炫有不到八个时辰找到办法并确保对方不会改变主意,将青青直接杀死。
唐炫不去理睬偷偷射过来的好奇目光,他现在不能浪费时间后悔,他有更重要的
问题考虑。
南宫星并没有在附近,但唐炫用一句「事关生死」说服他的一个手下把口信
尽快转给老闆。一个时辰后,小星出现在视野。「我一直希望你还记得你在这儿
有个朋友,是什么让你耽搁了那么久?」
「直到三四天前,一切事情都在控制之中,除了折腾些小打小闹,搞点阴谋
诡计、煽风点火的事外,这一行人也没什么作用。除此之外,在我认为有必要之
前,不想把任何人牵扯进来。」
「之前?」
「是的,我原先不想把那人除掉,现在情况不同了。」唐炫知道小星明白他
谈论的是谁,「大不了和他一起同归於尽,这看来也像是唯一一个选择。」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人究竟是谁杀的?」小星问道,「是你追踪的人吗?」
唐炫微微一笑,但笑容冰冷如寒泉。「一丘之貉,我已经解决了,事情变複
杂的是那天另外一个人也在场。」
小星思忖一番,接受这个消息。「这就有趣了,怪不得你一直不愿意回去。」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问道,「发生了什么变化,让你来找我?」
唐炫告诉他关於青青的事,中间省略许多细节,但给了小星需要的全部资讯。
小星听着没有打断他,直到最后才问需要什么样的说明。
三个时辰后,小星再次找到他,「向南骑马半个时辰有一个船坞,虽然小但
还是足以容纳其他船舶进出停泊。黄昏后不受注意的潜入,不是件很困难的事。
此外我们还需要一些东西,在进去之前能准备好,现在两个人正守在船坞监
视,但我怀疑能看到什么。不到最后一刻,他们不会轻举妄动。「
唐炫没有问小星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得到这些消息。小星是一个管道很
广的人,虽然谈不上是个嫉恶如仇的大侠,但骨子里多少有一些正义感。他们约
定迟点再确定细节,两人分手后唐炫驾马向船坞靠近。这是他生命中最漫长的一
天,他需要集中自己全部注意力去做必须做的事,而且不去细想青青可能会有的
遭遇。细想她的恐惧会影响他的正确判断,这对处於危境中的青青没有任何好处。
当夜幕终於降临时,唐炫坐在离船坞不远的一家小酒馆里,等待着午夜的来
临。
天黑后半个时辰,两个看守青青的人把她关进一间宽敞的房间,从微微晃动
的地板可以知道这是一个船舱。那些人用简短清楚的句子告诉她该做什么,如果
无视命令将会发生什么事,平板冷漠的语气和唐炫当初在珍珠潭的如出一辙。所
不同的是,不像唐炫,这些人没有撒谎吓唬她。她清楚这一点,正如她清楚早上
在客栈如果她试图警告唐炫,或做了什么蠢事,他们会毫不犹豫杀死她。虽然这
些人针对的是唐炫不是她,但青青明白他们杀她可以毫不心慈手软。而且她也知
道唐炫会把她从这团混乱中救出去,正是想到这一点,才没有使她陷入恐慌与眼
泪横流之中。
唐炫一定会做些什么——至於到底是什么,她甚至不敢去猜想。
过了很长时间,她听到毗邻房间里的交谈声,然后一个人走了进来。原本漆
黑一片的舱房,被几只火把忽然照得通亮。她很害怕,但死也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这一点。进来的人年纪较长,一脸阴沉地问她是否需要水和食物,当她以沉默和
怒容作答时,他看来并不关心,黑黑的浓眉皱在一起,鬍鬚下的嘴巴紧闭,高高
站在那儿用平板而冷酷的目光打量她,眼神赤裸而无礼。
这目光令青青觉得噁心,只要他过来抓她,她一定会大声尖叫。「别碰我。」
那人从嗓子眼里轻哼一声,道:「不要告诉我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可能
你没有注意到,对你,我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你是千竹庄柳家的人,对么?」
目前为止,绑架她的人都知道她是谁,而她对他们的身份全都一无所知。
「你叫什么?」
「别指望向我提问。」他语气缓缓的,温和却又渗着威胁,「说吧,你和那
个姓唐的一起要去哪儿?干什么?」
青青向后缩了缩,一副诧异不解的样子。「你干嘛不直接问他?打不过他么?
那你费这劲儿问出来了又能怎样。「
那人脸色立刻变得阴沉,下额猛抽一下。他举步向她逼近,直到矗立在她面
前,一声不吭地凝视良久,之后转过身去。
青青松口气。刚才有那么一瞬很是后悔对他的嘲讽,唯恐自己的意气用事激
怒了他。
他再次转过身时,青青一凛,张大双眼盯着他手上的一个小药瓶。
「我警告你,柳姑娘。如果你不想说,我可以找到其他事情让你使用那伶俐
的小舌头。」他倒出一个绿色药丸举到她面前。「你可能知道这是什么,但为了
节省时间,我会告诉你,迷魂果具有化力催情的作用,这可以免去任何误解。」
青青先是盯着那个可怕的绿色药丸,然后转向他,坚定说道:「我不会吞下
它的。」
那人歎口气,从桌上拿起一杯茶水,移到她身边。「柳姑娘,你知道我能让
你吞下这东西,只要捏住你的鼻子,把它塞进你的嘴里,直到你咽下去就行了。」
他没有吓唬她,臭烘烘的呼吸喷在她脸上。青青转过头尽量克制住噁心,但
他用铁一样的手指扣住她的下巴把头扳过来,撬开嘴把东西放在她舌头上,端起
水送到她唇边灌进去。青青面临要么吞下去、要么被呛死的选择。最终,药丸滑
过她的喉头,到底被自己咽到肚子里。
青青怒视着他,他却扬起眉头。「气得想杀人,对不对?」他冷笑一声,讽
刺地说道:「你们究竟是要干什么?说吧,只要回答问题我就会给你解药。不然
你是看到的,这里男人多的是,保证不会委屈了你。」
青青转过脸知道她的命运已经被决定,这人的语气告诉她,他会毫不迟疑地
折磨她。无论说或者不说没有区别,他不会给她所谓的解药,下场如何根本不言
而喻。她用牙齿咬住颤抖的嘴唇,泪水终於滚下脸颊,自己咬舌头会不会痛?她
一会儿就知道了。忽然,唐炫的身影伫立在门外。青青吓了一跳,有那么片刻以
为自己看花了眼,可她已熟悉这个严厉且令人生畏的男人,不会弄错。
那人也注意到她脸色的变化,可还没来得及反应,唐炫已经从旁边冒了出来,
手中闪亮的剑锋逼住他的喉咙。
「放开她吧!」唐炫的声音没有变化,冷静中带着潜在的威胁,充满死亡的
气息。
就连青青也不由自主被他浑身的力量震慑住。她还没来得及提醒,唐炫已经
对旁边大吃一惊的两个手下喊道:「出去,要不我杀了他。」
那两个手下盯着唐炫的样子就像亲眼看到阎王从地狱里冒出来,一个个果然
缓缓退了出去。
那人也谨慎地从青青身边迈开两步,「唐行安。」
唐炫摇摇头,「你叫了一个不该叫的名字。」
「而你拿了你不该拿的东西。」
唐炫眼里寒光如刀,「是谁的还不一定。」说着在他身上拍了拍,早就料到
似的从兜儿里翻出青青的头簪,补充道:「这个肯定不是你的。」
那人的汗水滑下额头,落进眉毛里。「你不会杀我的。」
「凡事总有第一次。」唐炫面无表情,看不出他的情绪。
青青刚要开口说话,船身忽然猛烈摇晃起来。唐炫手腕一甩,那人暂态倒在
地上。他回剑入鞘,没等青青反应就扛上她跃出船舱,跳入旁边一条小船,飞快
划离出去。
「你回来了。」青青喘着气,好像直到现在才发现唐炫似的。
「我路过。」唐炫嘲谑地说道,眼里风暴般的肆虐已经消失,脸上的表情放
松下来。
「救我?」青青仍然紧张地看着周围,大火燃烧的船只在视线里越来越小。
「是啊,我刚好没事儿。」他一边奋力划桨,一边关切地询问,「你还好?」
青青深吸一口气,「不知道。」她指指他的脸,「你刚才是什么表情?」
唐炫笑了笑,「爷吓人的招牌表情,意思是」照我说的做「。」
青青肃然起敬点点头。「那些人也很擅长,可和你比起来,不值一提。」
唐炫又在江中划出几十里,水道豁然变窄,一艘小船出现在不远处的岸边,
船头的身影正对着他们,好像早就料到他们会在此时此地路过。青青一阵紧张,
然而唐炫却回头向她示意不用害怕,还将船速缓缓放慢划靠过去。青青这才放下
心下来,唐炫当然有帮手,不然刚才那一船的人不可能忽然全部保持安静,更不
会忽然摇晃、着起火来。
船头的人看他们靠近,赶紧迎上来查看。他和唐炫快速交谈,直到最后才看
向青青上下打量,然后目光转回到唐炫身上,撇撇嘴角给他一个「你可有事儿要
忙了,我去四周看看」的眼神。可往后退了几步,又转头朝青青抬抬下巴,笑着
对唐炫道:「勒每二儿巴适惨哟!」
「是。」唐炫简短地回答,搂着青青的手微微用力。
唐炫的朋友一晃身就无影无踪,青青皱皱眉头看向他消失的方向。不知是不
是有意为之,唐炫和他的这位朋友交谈时,不仅是用蜀中方言而且语速极快。她
听不懂两人之间在说什么,但直觉告诉她最后一句和自己有关,「你的朋友刚才
说什么?最后一句。」
唐炫不以为然,道:「他说你长得没我好看。」
青青刚想张口争辩,但忽然意识到浑身没了力气。她抱住自己瘫坐在船脚,
这会儿什么事儿都远比不上她对胃里那玩意儿的担忧,因为她发现身体里已经有
股欲望澎湃难抑。
唐炫思考了一会儿,忽然起身朝她走来。没有前兆,他脱掉自己衣服,露出
雄壮的胸膛,然后臂膀忽张猛将青青揽入怀中,一双大手尽袭娇嫩之地,不轻不
重肆意抚摸揉搓。
「你干什么?」青青被他这样的碰触慌了神,只觉一阵又一阵的麻痒咬着芳
心,只好死命掐着自己保持镇定。
「不必惊慌,也别不好意思,」唐炫的眼睛燃烧般深深看着她,黑眸在月光
下灿烂发亮,意图显而易见,下手也毫不含糊。他一把扯掉青青的外衫,雪白的
肌肤在月光下光滑如丝。「你没有任何我以前不曾见过的地方。」
青青喘息道:「这应该让我感觉好一点吗?」
「我要救你,你吃了迷魂果,很想要!」唐炫轻松说着,一手扣住青青的腰,
一手扯下了她的腰带。
「不要!」青青艰难地低喊,两只手抵住他的胸口表示抵抗。唐炫有些惊讶,
她迅速挣脱,再次把外衣收拢,潮红的面孔燃烧着愤怒和羞辱。
「怎么了,你心里其实并不排斥我,更不用说身体了。」唐炫果真停下所有
动作,有些玩味地看着她。
青青更加觉得羞愧无比,呜呜痛哭出声,使劲儿摇着脑袋,「不要!」
一行行眼泪落在唐炫手臂上,竟然异常滚烫。唐炫有些难以理清心中的感觉,
只是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泣不成声。他歎口气又穿回衣服,道:「你不肯让我
帮你,那你打算怎么办?」
青青浑身无力,没有了唐炫的支撑连坐着都困难,她只能软软躺爬下来。
「走开。」她咬着下牙使劲儿说道,声音仿佛不属於自己。
「不行。」唐炫平静地拒绝。
「我不要你待在这里!」她愤怒地叫道。
「我不管你是否要我待在这里,我必须留下来。」
青青捂住自己的喉咙,脉搏在手下剧烈地跳动。她闭上眼想了想,到底勉强
撑起靠到船舷,一个侧身掉入水中。她艰难地站起来一步步往江心走去,直到冰
凉的江水浸到脖子才停了下来。
「冷死了!」青青苦笑着对唐炫说道,然后转过身,背对他褪下所有衣物。
一弯明月高挂在河水上空,在岸边投下冷冷的光芒。唐炫不由自主握紧双拳,
竟然说不出话来。
良久,唐炫身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她一定很了不起,让你冒那么大的险
去救她。」
唐炫朝小星那张笑脸狠狠瞪了一眼,「别提了,行吗?」
「行。」小星答得乾脆,笑意却更加扩大。
唐炫知道他有麻烦了。
清澈的河水在月光下反射着银色光芒,彷佛青青明亮的双眸。他不知道她究
竟哪点儿最迷人——美貌、聪慧、勇敢,亦或者是每次靠近她就使他热血沸腾的
旺盛精力。他更纳闷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并没有惊人美貌,压根儿也没想到
这种女人会吸引他。他喜欢他的女人一眼就给人兴奋的感觉,青青绝对不是那一
型。
当然,青青喜欢他,他看得出来,她太常用眼角瞄他了。虽然这次拒绝了他,
但他可以得到她,他毫不怀疑这一点。问题是她不是那种睡完就甩的女人,也不
是带回家往屋里一塞就完事的女人,她是那种得三书六礼、坐轿子娶进门的女人,
这种女人他从来避之唯恐不及,偏偏这一路就和这种女人绑到一起。唐炫乱了心
思,觉着自己好像掉进月季花丛,又漂亮又好闻,可怎么动弹都是挨紮。
「妈的!」一声咒骂在不知不觉中溜出口。
小星终於忍不住笑出声,揶揄道:「正如我说的,这个女人一定很了不起。」
夜晚的黑暗和寒冷在渐渐升高的太阳中被光亮和温暖取代,青青醒来时发现
自己浑身裹在厚厚的毛毯中,浸泡了一夜的皮肤还散着冰凉的寒气。虽然河水帮
着散发迷魂果的药劲儿,但同样击垮她的身体。青青深吸口气就开始打寒战,牙
齿嗒嗒直响,整个人缩成一圈瑟瑟发抖。
「你正在发烧。」一直守候在旁边的唐炫看着她的可怜样儿,虽然心痛却还
是板着面庞,生硬说道:「昨晚胡闹得好,现在受罪了吧!」
青青有些委屈、有些沮丧,湿湿的东西从她的面颊上流下来停在嘴角。她用
舌尖舔了舔,有点儿鹹味。是的,正是一滴泪珠。讨厌,她竭力忍住眼泪,但它
们仍不听话的滑落。青青又捂住脸,可眼泪还是顺着指缝不停向外淌。
她抬起头抽噎一下,哽咽道:「我是不是很没用?这才出来几天,尽招惹麻
烦。」
青青伤心的声音扯动唐炫的心弦。他长长嘘了一口气,抬手拭去她的泪水又
把她揽入怀里,紧紧搂着她的肩膀。青青第一个反应是想挣扎,但这感觉太舒服
了,她不再坚持,而是紧紧抓着他厚厚的外套,偎依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感觉到
他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脑,青青再也忍不住了,紮进他怀里大哭起来,直到发
作终於过去。她缓缓离开,因为窘迫不敢抬眼。
唐炫温和说道:「你做得非常好。」
青青透过朦矓的泪眼瞅着他,双眼又有些刺痛,想笑,却失败了。她清清喉
咙,试着化解自己的窘迫和尴尬,「没错,要求降得非常低时。」
唐炫瞪她一眼,「你比任何人都好。」
这是她从唐炫那里听到最好的表扬了,青青惊奇地往后仰。「不得了,你是
在讚美我吗?」
唐炫嘴角闪过一丝笑意,好像也刚发觉自己说了什么。他一手盖上青青的额
头,「还好,烧退了一些!我们一会儿就离开这里,你得吃些东西。」
青青飞快别过脸,不由自主也摸摸额头,害羞万分,心中却又欢喜得紧。
唐炫看在眼里捧住她的脸,想了想终於说道:「男人害怕的时候总会想逃避
掩饰,抱歉气冲冲离开你,害你吃了这么多苦头。」
青青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话题,歪了歪脑袋看着他。唐炫总有办法使他的话
显得合理,即使在她不想承认时也一样。「我相信不知道害怕的男人必然是个傻
瓜,我只是很难想像你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唐炫低沉的笑声毫无喜意。「为什么?」
青青考虑片刻。「给我感觉好像什么事都无法伤害你。虽然这是一个荒谬的
想法,谁都知道山比山高。可是,我仍然会有这种错觉。也或许是因为你的态度,
你好像鄙视一切,甚至包括死亡。」
四·惊心动魄
路途虽然曲折,但唐炫出手豪阔,无论是借住农家的简陋草棚,还是像模像
样的客栈酒楼,到哪里都不会少赏银子,所有人自是殷勤接待,茶酒、细点、饭
菜,无不极尽周到丰盛。唐炫对这些总是一幅清风云淡的样子,青青自然有样学
样,将一切视作理所应当、从来不问。给朝廷办事儿,缺什么也不会缺银子,柳
将军更不会委屈了这两人。青青甚至期盼和唐炫就这么一直走下去,到蛮萨这条
路永远走不到尽头才好。
然而路途虽远,行得再慢,终於也有到达的一日。乌河镇原本一片荒芜,后
来成为柳将军屯军之地。虽然边境冲突不断战事连连,但也吸引大量客商投机分
子,成为店铺林立的货物集散地,铁器、粮食、皮草、牲畜、马匹都是能赚钱的
生意。虽然明面上这些都是被禁的买卖,但只要赚的银两货物大半都进了屯军军
营,朝廷也是睁眼闭眼。发展到现在,这个镇子虽然不大却异常热闹繁华,即便
是夜晚也能看到脚步匆匆的人群来来往往,要不是各个进出口要塞都设置了哨卡,
路上不时出现来来回回巡逻的士兵,青青会有种错觉自己离家并不太远。
他们找到一家客栈安顿下来好好休息了几天,而唐炫借此机会也谨慎地做出
关最后准备。油灯下,他仔细看着面前的几张地图,柳朝给他的资讯非常仔细周
全,有蛮萨军营的地理位置及周边地形,还有几张军营的详细平面,上面标示着
哨卡和火铳的存放位置。唐炫沉思片刻,态度坚决地说道:「五千骑兵,两万步
兵。只要按计划行事,我们就可全身而退。记住,进了帐篷之后,你只用专心对
付火铳,不要分心,其他事情不用管。」他的目光投向坐在旁边的青青,问道:
「你最多需要多少时辰?」
青青半晌没作声,谈及此事,他们之间就没有任何玩笑或废话。她皱着眉盯
着看了一路样稿,却没办法给一个确定的答覆。「这主要得看火铳有多少缝隙,
缝儿越多造起来就越複杂,花的时间也会越多。其实一般火铳做起来很简单,要
么火药用来助推,箭矢可以射得很远伤人毙命,要么就是个炸药包,对手走近了
投出去爆炸完事儿。庄主之所以感兴趣,是因为这种火铳看上去样子大小都没什
么稀奇,但却又有助推又能爆炸,想来跟火药设计还有很大关系,所以要看的不
光是火铳还有火药包,老天保佑他们把这些东西都放在一起。」
唐炫琢磨了下,仿佛在思忖她的话。「我猜我们也用不着当时就瞭解个彻彻
底底,毕竟就算看个仔细,也不可能拆下来再装回去。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剩
下的部分自己琢磨试验几次也该足够。」唐门暗器独步武林,虽然和火铳是两回
事儿,但大道理都一样。
青青点点头,目光又回到蛮萨军营。毕竟第一次经历这么大的阵势,还是有
些心焦,她踌躇道:「听说蛮萨上马打仗、下马牧羊、全民皆兵,勇武狠辣。如
果硬碰硬我们不一定能打过他们。」她没说出真正的担心,万一有个差错怎么办?
唐炫是否有后备方案?
「咱们本来就不是沖杀敌打仗来的,更不会以一敌万。悄悄走在暗处,你武
功高、轻功好、身形快,进进出出不会有危险。」唐炫知道她在担心,语气刻意
放得轻松随意。
青青摇摇头,心里却在问暗处是安全,可如果被推到明面上呢?她不想反驳,
唐炫的道理一如往常无懈可击,但她就是无法如此乐观地看待这个问题。
唐炫端详了一番青青。虽然路途艰辛,她看起来还是很漂亮,秀发闪亮、脸
色红润,脑瓜敏锐思绪快捷。他不介意女人有自己的想法,那种唯唯诺诺、脑子
空无一物的女人才会令他讨厌。应付青青,只要知道如何迅速解读神情就能瞭解
状况。因为在她来得及掩饰之前,须臾间会先在脸上显露所有情绪。两人此刻坐
得很近,有片刻彼此都默然不语,窗户外繁星点点的夜空忽然给人一种异常寂静
的感觉,他们甚至能听到远处棚子里马匹的吃草咀嚼声。微风阵阵吹进屋子,竟
带着几分寒意。
到底还是青青先站起身,开口道:「我得休息了,这里天气变得真快,中午
还热得汗流浃背,想不到太阳一下山,就冷得这么厉害。」
唐炫点点头也站了起来。「好好休息,我们一大早就要动身。」
「那好吧。」
「好吧。」
两人都没动,只是站在那儿,沉默再度降临。
以前他们从来不会漫无目的、彬彬有礼的谈话,这种毫无意义的闲聊比他们
过去的争执更让人尴尬。两人心照不宣闭上嘴开始了真正想做的事情——互相看
着。唐炫专注的凝视令青青着迷,烛光一跳一跳照亮他们的脸,彼此近得可以碰
触对方,但两人却又很小心不这么做,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好像挡在他们之间。
青青藏起她的失望,欲言又止的吸了一口气,然后鼓起勇气说道:「唐炫,
我非常喜欢你。」
这句话彷佛石块一般砸落在他们之间。
唐炫按捺住歎息,摇摇头,「青青,不要。」
完全不是她喜欢的反应,但青青却仍然很固执,坚持说道:「现在就说,万
一以后想说却来不及了呢。发生了什么事?唐炫,你在犹豫什么?」
「不,没有。」唐炫凝望着她,眼里忽然浮起一股柔情。
青青靠到桌边等待着,「原因是什么?告诉我。」
唐炫一个字一个字平稳说道:「因为你认为明天之后可能再也见不着我。我
为了同样的原因,不能让此事发生。」
青青痛恨唐炫的解释,可她不得不同意他的说法,虽然她并不想同意。她抗
议道:「你又在控制一切。」
「我有意如此,你知道这一点。」
看着唐炫坚定了然的神情,青青只能歎口气,直起身体准备离开。「好吧,
我去休息,可我并不是因为听你话。」
「那么为什么?」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我从未歇斯底里到去强迫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男人。」
唐炫一把拉住她的手阻止她离开,又用那幅莫测高深的目光俯视她,然后缓
缓低下身子,温暖的气息直喷她的脖颈。他低声唤道:「青青。」
唐炫的声音如此之轻,若非夜晚寂静,青青很可能会没听到。她转过身,两
人靠得更近,唐炫像座小山似的站在她面前,青青清楚看到他胸膛规律的起伏,
感受到他呼吸吹拂在自己头发上,她甚至可以嗅到他衣服上散发的皮草味道。
唐炫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只是凝视着,慢慢把手放到他的胸前,再用自己
的手盖在她手上。青青的手指有些颤抖,一阵酥麻的感觉由指尖传到心脏,脉搏
狂跳起来,心脏也快因为里面的压力而爆炸。唐炫一定也听到她的心跳声了吧?
她突然口乾舌燥,喉头发紧,脸庞因为期待和羞赧而阵阵发烫,有一瞬间简
直透不过气。
「你在做什么?」她颤抖着问道,对自己忽然表现出的恍惚感到很愚蠢。
唐炫仍然低着头,凝视着那只放在他胸口的手,醉人的眼神带着诱惑和索求。
从青青的角度看过去,他的眼睛离得很近,新月形的睫毛又浓又密。
「青青。」唐炫再次叫她的名字,声音里有一丝沙哑,压抑着隐藏在后面的
激情。
唐炫抓着她的手慢慢移开,看那样子是想低下头把脸贴在她手上,或是想弯
下腰去亲吻她,或一点点摩挲刚刚碰触的手指。青青想起唐炫那个意外的吻,陌
生且诱人的愉悦不停在脑海角落撩拨着她,令她忐忑不安。如果他想这么做,青
青肯定不会阻止。她很明白这一点。而且,她的意志力真的剩下不多了。无论发
生什么事情,她都做好了准备。
不,她根本没有做好准备。
唐炫一动不动深深注视她的眼睛,彷佛搜索着什么,但稍纵即逝。他俐落地
对她点个头,恢复难以辨识的表情。「快去睡吧。」
青青被他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弄得愣住了,情绪随即被破坏,亲密感荡然无
存。她想吵架,但又不得不忍住,抛开嗓子眼仍然是干的的事实,她更不敢信任
自己的声音。她能说什么?「唐炫,再吻我一次」,或是「抚摸我一下」?这只
会使他看轻她。所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放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房
间关上门。
也许是青青的自尊骄傲,也许是唐炫经验丰富,也许是当下还有更艰巨的事
情要完成,总之前夜的这个小插曲在两人睡了一觉之后被选择性遗忘,好像从来
没有发生过似的。他们平静如常,一大早出了小镇跨过边境,一路骑马直奔蛮萨
军营。
不像中原複杂的地形和地貌,北疆是广阔的草原和肥沃的山谷,经常会有游
牧人家、商队、牲畜随时随地驻紮一处,就近补给水、食物和燃料。俩人早早换
上裘衣长袍、皮草坎肩、氊帽和靴子,俨然当地人打扮,所以一路虽然和不少平
民、士兵和军官擦肩而过,他们却有惊无险顺利来到草沙滩附近。
这里已是深入蛮萨族内几百多里的地方,地形险峻、水草丰富,是一个很好
的屯兵之地。唐炫和青青弃了马匹,找到军营外沿一个隐蔽处仔细眺望,虽然只
有几万的军队,但是营盘按照阵势错落有致的排列,团团篝火与夜空星光交相辉
映。不难看出这样的大营易守难攻,北方游牧民族常年征战,出现很多领兵佈阵
的帅才干将。
唐炫却道:「蛮子罢了,打起仗来也许无往不利,但地盘靠打拼更靠经营。
你仔细听远处的声音。「
除了在营地周边处值夜的士兵,大部分人都已睡下,整个营地静悄悄的,只
有最深处隐约传来歌舞之声。青青有些诧异,「这还没开打,倒都享受起来了。」
唐炫嗤之以鼻,道:「这些人的生活从小就围绕着争水、争粮食、争牲畜、
争一切可以让他们活命的东西,谁的拳头厉害谁就是老大,哪懂什么为君之道、
先存百姓,更别提民生福祉了。说简单点儿他们起兵打仗不过是为了生存和野心,
你爹这边又好吃好玩供应着,所以永远也长不大、学不会。看吧,就算他们现在
兵强马壮,可早晚都会因为治理失败而被覆灭,到头来骨头渣子都不剩。」
青青闻言更是深锁眉头,唐炫有些担心。「你觉得如何?还好吧?你的样子
好像就要晕倒了似的。」
「还好」两字太轻描淡写,不过她没有回答,只是紧张地摘下帽子,整理一
下散落的发丝,再次检查她随身携带的包裹。
「准备好了吗?」
青青做一个深呼吸。「没有,不过我还是会全力以赴。」她极力表现得若无
其事,但声音却有丝微颤抖。夜晚冷冽空气灌进肺里,她不禁打个哆嗉。
唐炫仔细端详她,彷佛在判断她的心情。
出乎意料的,他拉她到身边,手指抬起她执意低垂的下巴,低声道:「青青,
看着我。」
怯懦不是她的风格,於是,青青抬眼看他。
唐炫深深注视她的眼睛,「一切都会很顺利,有我在,相信我。」
青青从唐炫沉着的声音中找到慰藉,她发现她真的相信他,毫不怀疑唐炫能
够处理横亘在他们面前的任何麻烦。她让他继续握着她的手,点了点头。「好的。」
唐炫身体靠得更近,气息在耳畔低拂,「不过,万一中间有任何闪失,记住,
什么都不要管,跑!」
两人换好夜行黑衣,唐炫顺手递给青青一个小药瓶。「拿好。营地到处都有
恶犬游走守卫,我们靠近时一定会被发觉,把这个撒在身上,保证让它们乖乖闭
嘴躲远远的。」
他们在蛮萨大营外转悠了半个时辰,然而一排排的巡逻士兵将整个大营看护
得滴水不漏,找不到合适位置下手。要想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进入,简直比登天
还难。青青沮丧地撇视唐炫一眼,气馁地说道:「为什么就没件事儿可以容易一
些?」
就在唐炫决定先撤退再从长计议时,远方来了一小队人马,队伍中间有两三
辆马车,以及十多辆载着粮食杂物的骡车。看到这情形,唐炫心里立刻有了主意。
「跟着我,照着我做。」
他悄然搬了几块石头放到了路上,然后在旁边躲了起来。小队人马很快走了
过来,骑兵过去的时候倒是没有什么,但马车就不行了,车轮压在石头上被卡住,
车里随即传出谩骂声。前面的骑兵听到叫喊声急忙拉住马韁绳,下马把石头扳开。
唐炫和青青趁机爬到了车底,双手死死抓住车轴前面的木头,双脚紧紧蹬在
后面,随着马车走进蛮萨大营。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马车终於停下来。唐炫确信车上的人已经走了之后,
这才悄悄从车下爬出来,青青也跟着到他身边。两人趴在地下看看周围形势,然
后悄无声息站起来向营帐靠近。唐炫不必告诉青青保持安静,她完全效仿他的模
样,全神戒备地留意每一个阴影和转角,提防被人发现。
借着帐篷的暗影,穿过一个个帐篷,避开一对对巡逻士兵,他们很快来到军
营中心的主帐。这个大帐要比普通的帐篷大几倍,不用想都能猜出来一定是元帅
的中军帐,而几门火铳就在与主帐相连的偏帐中放置,外面站着两个守卫的士兵。
帐子里歌舞声声,空气中弥漫着从帐篷中渗出的酒香味道。
唐炫打了个手势让她在暗处等候,青青明白地点点头。可好像还不够安心似
的,唐炫又拉住她的手肘压低声音问道:「你需要帮忙么?」
青青抬头看向他的眼睛,「唐公子,等我需要你的帮忙时,请先一掌拍死我。」
等了这么久总算有机会把唐炫的话抛回给他,这大大安慰了青青的自尊心。
看着唐炫抿着嘴一副不知拿她怎么办的样子,青青更是心情大好,这才拍拍
他的胳膊让他放心。
唐炫点点头,不消片刻,灵巧的身影就已消失在黑夜中。他借着黑暗的掩护,
高抬腿轻落步,大猫一般轻快地穿梭於帐篷之间,无声无息迅捷奔向囤积粮草的
地方。粮草是军队的重要补给,从来都是守卫森严的地方,除非能化身为鸟,否
则休想靠近半步。但这些却难不住唐炫,他灵活的手指在怀中掏出火摺子,在袖
下噗嗤一声打开,腹中提起一股真气飞快将十几个火引子散向深处的粮草堆,落
在最上面的火引在微风一过后便了燃起来,并且急速蔓延开来。
巡逻的士兵发现了烟雾,立即大喊一声:「灭火,转移粮草,快!」
骚动惊扰了帐中主帅,歌舞声嘎然而止,舞姬丫头们从帐子里纷纷撤了出来,
几个蛮萨帅将也急急忙忙朝粮草堆跑去。青青趁其不备猫着腰立即闪入帐篷进到
偏帐中。唐炫很快返回,等他钻入偏帐时,青青已经在身上盖着一张又薄又轻但
做工緻密的大袍子,遮着微弱的灯火,在偏帐角落半趴半卧疾画,火铳的样子已
经呈现在绢布上,旁边是密密麻麻的尺寸。
青青看见他进来,抬了抬眼皮旋即将视线转移到火铳上。唐炫警惕着周遭情
况,刚才站在帐外的两个守卫很快就折返回来,想是得到元帅命令看护好中军主
帐不得离开。万幸他们虽然站在帐外,但此时的注意力全部被吸引到囤积粮草的
方向,这会儿火势正猛但很快就会被控制住。唐炫一点儿也不担心,明火也许好
扑,暗火却防不胜防。粮草如果不被挪动,那些暗火的引子久了会自然灭掉,然
而只要移了位置,火引遇着足够空气,就会再次燃起。火势不会很大,所以不会
有什么损失,但蛮萨的士兵别想在天亮前把火灭个乾净。
唐炫万不得已不想和蛮萨有冲突,但如果真有不长眼的挑这个时候进偏帐,
他也做好准备大开杀戒。他把目光投向偏帐角落,青青一会儿仔细瞧着火铳沉思,
一会儿又埋着头书书写写。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青青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领
略到她在喜欢的事情上可以如此全身心投入。唐炫只觉得青青明艳照人,心内生
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想把这个姑娘一股脑儿全部揉进身体里。他及时按耐住
自己,如果这会儿让青青知道自己被她吸引,她心中一定会不得安宁。
一直到天色即将发白,远山很快就会露出广阔的天际线,青青才抬头看向唐
炫点点头,然后再次审视一晚上的成果,觉得满意了才仔细将蚕丝绢布收拢起来。
这绢丝的柔韧性极好,虽然有十几尺长,可折折叠叠竟然从从容容放进一根
细长的竹筒里。
唐炫不再等待,正要带着她离开,忽然听到帐篷外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他
大吃一惊,急忙把青青扣在身后躲在偏帐帐帘的背后。主帐内陆陆续续进来四个
人,交谈渐渐变成争执,其中一个人的声音尤其激烈。唐炫不懂蛮萨的语言,所
以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却感觉到青青肩膀微微抖动,然后一只手伸到他面前
给他一个赞许的手势。没一会儿一个士兵进帐打断他们,几个人大声咒骂着再次
快步走出帐子。
虽然远处士兵们叫喊着灭火,但唐炫却觉得周围异常安静,这让他更加不喜
欢,每一秒钟仿佛都漫长而永恆. 然而青青好像完全放松下来,一脸敬佩,轻声
道:「你玩起火水准也不差啊,究竟有几把火?他们忙东忙西灭不完,想抓人却
毫无头绪,这会儿正怀疑有内鬼,这下蛮萨士兵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唐炫原本已经做好血洗蛮萨中军帐的准备。他倒并不担心自己,从习武行走
江湖,到介入武林纷争,他早就有随时送命的心理准备。让他遗憾的是站在身边
的青青,如此充满活力的一个姑娘,却又如此濒临死亡边缘。这一刻他忽然意识
到,青青在他心里的分量远比他愿意承认的要多的多。唐炫告诉自己绝对不会碰
她,也不该碰她,但手还是忍不住滑向青青的颈后,把她拉向自己紧紧抱了一会
儿。
虽然唐炫有很多话想对她说,但这会儿时间紧迫不能纠缠。他将青青挡在身
后,谨慎地查看了下帐外的情景,然后一个手势两人很快隐没在阴影中。因为粮
草失火,巡逻兵也没有稍早那么严密频繁,这让他们出营简单很多。两人施展轻
功疾奔离去,找到马匹一口气跑出几百里。青青很快注意到唐炫不断转回头检查
走过的路径,并逐渐瞭解这表示有人跟踪。
她巡视四周,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怎么可能?像我们这种跑法,连影子
都能怨声载道。他们怎么做到的?」
唐炫笑了笑,「这儿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空无人烟,想要绕过哨卡而越过
边境的路并没有很多。」
青青狐疑地看了看他,「你这仇结得真够大的,都能追到这里。」
「你哥哥曾经提到他身边有细作、眼线,这次也说不定是沖着你的那个竹筒
来的。」
唐炫并不意外找他麻烦的人阴魂不散,但从踪迹看这次竟像是一队人马,而
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让他不得不有了新的考量。唐炫抬头看看堆积在远处的
乌云,预示着即将会有暴风雨来临。他也希望有一场大雨能洗刷掉他们的踪迹,
但是显然不会那么幸运。云层还不够厚,不足以协助脱困。向东南方望去,全部
是矗立陡峭的山脉,没有河水、没有缓坡、也没有任何像是可以通行的道路。事
实上,如果柳朝不曾告诉唐炫有一条穿越高峰的通道,他一定会认为根本无路可
通。
两人经过丛丛密林进入一个山谷。四面群山环绕、静寂无声。既没有飞鸟,
也没有动物的踪迹,贫瘠而又平坦的砂岩地上零星生长着一些低矮的灌木荆棘,
死气沉沉令人生寒。太阳已经高高升起,两边岩石挡住阳光,缓解白天的闷热,
但冷汗还是从他们的身体不断冒出。直觉让唐炫大吼一声,要青青寻找掩护。话
音刚落漫天剪雨就向他们射来,一拨又一拨在天空和石壁之间呼啸和跳跃,两匹
马吓得长嘶一声,蹦高撂起个大蹶子倒在地上不再动弹。唐炫一边抵挡,一边后
退,速度快得惊人,而且准确无比。
「后方!」青青在抵挡中忽然尖叫,十几个蒙面的灰衣人从后面涌向他们。
唐炫调转身体,迅速出击,两个蒙面人摔倒在地上不再移动。
「青青,你受伤了么?」
「没,你——」
她的问题被又一拨涌上来的灰衣人打断。
「我们被困住了,」唐炫大喊:「往西。」
他们越过两具被击倒的屍体,快速向峡谷旁侧奔去。在不到五百尺的地方,
绕过一个大弯,来到一块白色大石头后方。向他们涌过来的灰衣人越来越多,连
使弓箭的一拨人也从隐蔽处跳了出来朝他们奔过来。青青喘息着摘下头簪上一颗
珠子抛给唐炫,「扔出去,一定要使劲儿。」
唐炫见过这东西的威力,虽然不能阻挡住所有人,至少干掉一批延缓一批也
是好的。他回头看了一眼,朝着人堆「嗖」得扔了出去。青青看他出手之后,即
刻扑到他身上,唐炫没有防备一个趔趄栽倒在地,青青搂住他的脑袋,同时将身
体蜷缩起来双臂护住自己。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浓烟四起,满天石末喷洒,
伴随着哭喊声、嘶叫声,整个山谷一片模糊。
停了半会儿,两人才直起身体从石头后探出脑袋看向前方。刚才还喊杀声震
天的山谷这时变成了横屍遍野的废墟,空气中弥漫着可怕的血腥味。四周尽是一
片灰烬,没有半点生命的迹象。
青青满脸讚歎,由衷说道:「你好厉害啊。」看着唐炫惊异的样子,她继续
解释:「我这飘雪的威力只和用的人内力修为有关,如果是个刚会抓东西的小娃
儿,扔出去不过像个小炮竹。我呢,伤个把人没问题,可是你……」
唐炫想说能造出这精巧强大、威力惊人的珠子才是了不起。刚才顷刻生死的
情形着实惊心动魄,幸亏有她及时护着,即使这样耳鼓仍是震得嗡嗡作响。要是
没有防备,失了听力是小,只怕到时候连心智都要混乱了去。他站起身拍拍身上
的尘土,又向她伸出一只手。青青抬手同他相握,顺势借力起了身。还未等她站
稳,就被唐炫一把搂进怀里。这次没有犹豫,他紧紧拥抱住青青,差点挤出她肺
中所有空气。
青青笑着挣脱他的怀抱,将簪子上最后一个珠子摘了下来举到唐炫面前。
「送给你。」
唐炫连忙摇头,「这么稀罕的东西,你留着防身。」
青青白了他一眼,将珠子塞入他手中,「我再做就是啦。」
唐炫小心将珠子放入怀中,又按了按确定放好后,这才说道:「我去看看周
围,我不在的时候,你得看好后路。」
唐炫再次回来时,不仅牵回来两匹马,马上还驼着他们的行囊。青青惊讶地
发现不仅如此,唐炫还带回了一些银两、食物和几张漂亮的皮草。他刚才找到这
些人落脚的地方,几下解决负责看守的人后,顺便挑挑拣拣要些补偿。
两人颠颠簸簸沿着石壁向上攀爬,山路狭窄且弯弯曲曲,坡度越来越大。青
青初时还能毫不落后,但时刻一长,内力渐渐不继,唐炫这才逐渐放慢速度。几
个时辰之后地势突然开始陡峭上升,路径也变得崎岖危险,青青只能全神贯注在
多变的路况上。许多次好像已经无路可走,但随即峰回路转,再次发现某条依稀
可循的小路往上前进。
「不要往下看。」
唐炫的命令根本没必要,即使有人用刀架在她脖子上,青青也不会往下看。
事实上,她宁可刚刚被打死,也不愿再次攀爬这陡峭的石壁。
唐炫问道:「你确定你没事儿吗?」
青青没有回答。她没有多余的精力来说话,只能忙碌地看着脚步下,命令自
己绝对不能出错并摔倒。
唐炫望着她苍白的脸庞和颤抖的双唇,眼睛都没眨一眨。「我们不能走回头
路,只能向前。」虽然他尝试使用温柔的语气,但听上去一样很严厉。
青青点头表示明白。
「无论什么人在跟踪,我们已经甩掉了他们。」唐炫鼓励着说道:「有没有
看到前方的林子?那表示再走几步应该就可以看到水源,到时候就可以歇歇了。」
2016- 8- 221:51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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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世外桃源
第二天唐炫睡到太阳升上峡谷高壁上才醒来。和往常一样,他立刻清醒,没
有丝毫的混乱与惺忪。他翻转身子,越过营火的灰烬望向侧睡在另一端的姑娘。
青青的黑发披散在毛毯上,脑袋枕着胳膊,嘴巴微微张开,发出轻微的呼吸
声,绵长而均匀。看着她这幅安静恬淡的睡容,唐炫的身体不由自主绷紧起来,
迅速而突兀。他低咒一声转身站起来,声音惊醒青青,她猛地挣开眼睛,立刻坐
起身子,把毛毯扯得乱七八糟。
「放松,是我。」
青青眨眨惺忪的眼睛环顾四周。「一切还好?」
在唐炫尚未开口前,青青已经感觉到他潜藏的兴奋。唐炫一向善於控制自己
的感情,难得猜到他的心思。可朝夕相处这么多天,青青已经越来越瞭解他,也
越来越容易察觉他的内心世界。
「你发现了什么?」青青在唐炫还没开口前抢先问道。
「你凭什么以为我发现什么?」他问道,在她身边停住。
「别逗我了,到底是什么?」她急切地说。
唐炫绽开笑容点点头,示意她起身收拾东西。青青以为他们要继续赶路,没
想到唐炫带着她走进一条狭窄的山沟。经过一番转折行走,峡谷的空气骤然变得
凉爽而潮湿,地面竟然开始出现小水塘,有一些只有几寸深,其它的则有一米或
者更深,里面的水清凉而乾净,四周长满翠绿的苔藓,跟着他们的马立刻低下头
大口大口喝起水来。
青青不可思议地看着唐炫,而他只是笑笑。「昨天晚上发现这里,回去时你
已经睡着了。我没叫醒你。马儿需要休息,我们也是。」
他由着马儿在这里喝水,一手拿着行囊一手牵住青青继续向前。她的身材苗
条,不必像唐炫那般侧着身行走,但是过了几步之后,她也必须挤着身体前进。
再过一阵子,石壁逐渐展开,终於两人可以并肩而行,流动的水声从前方某
处传来,青青冻结住脚步屏息聆听,仿佛从来不曾听过如此美妙的声音。
片刻后,唐炫带领青青走进一片山谷,一道水流从高处的石壁流下,汇入清
澈见底的溪河、曲曲折折蜿蜒向远方,鱼群的影子倒映在水中的石头上,摆着尾
巴来来往往。四周林木茂密,郁葱迭翠层峦,像极了世外桃源。
一阵微风将溪河上笼罩的雾气吹乱了方向,在朝阳的映照下,像飘浮的白色
细纱,完全笼罩住两人。青青伫立许久,凝视着四周翠绿的树林和千万道细小彩
虹,迷失在这个美丽而隐秘的天地里。
「小心你的脚下。」唐炫轻声说道,终於走向前。
石地上长满青苔,除了他们的脚印,没有其他任何生物走过的痕迹,显示这
里已经封闭许久。但是在很远很远的过去,还是有人来过。青青注意到两边的石
壁都有字,她举起颤巍巍的手指一一拂过,想着那些留下记号的人。他们是否和
她的心情一样,在看到这片美景时也深深受到震撼。
唐炫弯下身子,找到一颗手掌大小的石块,开始谨慎地在石壁上涂抹,除去
一层厚厚的黑色表面,露出下方光滑的石面。他一笔一划刻上日期,然后加上他
和青青的名字。青青瞧在眼里满心欢喜,对他轻声说道:「谢谢。」
唐炫也同样非常激动,用了好大力气才让他的口气听起来跟平常一样漫不经
心,「不客气。」
他从行囊里拿出毛巾和皂角递给她,「别往溪水深处去。」说完指了指茂密
的树林,「绕过这个林子,瀑布旁边的岩石山壁有个岩洞,我在那里。」
这个岩石洞也是唐炫昨天发现的,刚发现时他吃了一惊,只因里面还燃烧着
火把,直到走进去方才明白那是一些红色的晶石。这个仅仅能够容得下两人的岩
壁口,内部却宽敞无比,而在石壁顶部有个圆形洞口,一股气流打着漩涡喷向他
的头顶,不疾不徐灌入身体中,游走在他四肢百骸,瞬间手脚温暖,舒服得像是
吃了灵丹妙药一般。洞
穴里很久以前有人住过,因为里面还堆放着一些粗糙的陶器脸盆和水罐,还
有碟子、杯子、茶壶和一口铁锅。唐炫微微抬起下巴,感受着气流吹拂在脸上,
真想在这里多呆几天。或者几个月。
唐炫苦笑一下,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缺乏急匆匆完成一个任务的兴致。他
太热衷其他方面的探索,不想太快结束这份难得的喜悦,不要青青太早离开。唐
炫凝神聚力,告诉自己不可能聆听到轻微的溅水,不可能听得到青青褪下衣服时
的细微簌簌声,不可能听到她在冷水爱抚肌肤时发出的喜悦歎息,但是,他可以
想像。而且,他正在想像。
青青仰躺在水面上,望着上方蓝色天空和石壁的阴影,知道她应该起来了,
但是她还不想离开这片安详与和平,也没有足够的心里准备去面对唐炫那对深邃
的眼眸。一部分的青青明白每个人生来都有自己的命运,必须接受不可改变,除
了努力应付难关、求取生存外,别无他法。另一部分的她却仍然相信人生不仅仅
是听天由命,奇迹仍然存在,她仍然可以找到属於自己的欢笑和快乐。她喜欢唐
炫,她已经对他说过了,之后该做些什么?从哪里开始呢?几条红色小鱼在自己
的两腿间穿梭游曳,痒痒的。青青咯咯笑出了声,坐起身体,弯下腰伸手捞了过
去。
她顺着唐炫的指示找到岩洞,看着他又是一副高深莫测、心思沉重的样子。
青青咳嗽一声,打断他的思绪,「嗨,我把皂角和毛巾留在那里了。」
唐炫转过头,只见青青发丝未乾,疏疏落落的披在肩头。洗去尘土的她清爽
乾净,粉嫩的小脸浮出淡淡红晕,媚的点到即止,又美的仿若出水清芙蓉。滑稽
的是,她手里攥着一尾十来斤的鲤鱼,鳞片被刮得整整齐齐,肚子里也被清理得
乾乾净净。
青青顺着唐炫的目光举起鲤鱼,大声宣佈:「今天的午餐。」
唐炫疑惑地看着她,「你会?」
青青翘着嘴角笑了出来,学着他的口气说道:「我们走着瞧。」
唐炫回来时,青青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目光。她已经升起火支起架子,上面
挂着的烤鱼散发出阵阵香气。她一边小心翻转着烤鱼,一边还在反复哼着那首唱
到一半就没词儿的歌曲。一张小脸白里透红,嘴角翘翘的,眼睛也随之眯了起来,
满脸的笑意由里向外的发散,整个人好像在自己家似的,舒服惬意的不得了。唐
轩好久没有见过如此纯粹的笑容,青青那样子令人只想大快朵颐,而他早已饥肠
辘辘。
唐炫清清嗓子,青青扭头看见他站在洞口,身材欣长、英俊一如往昔。她微
笑着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坐到旁边,暗地里却觉得自己这么高兴看见他回来是不
是有点儿傻气。她赶紧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羞赧,从架子上刮下一块鱼肉,又挤出
些从外面采下来的果子汁水滴在上面,这才递到唐炫跟前。
唐炫小心尝了尝,然后道:「这是我这辈子吃得最好吃的鱼了。」
青青听他答得古怪,「你不吃鱼?」
唐炫也不隐瞒,讪讪说道:「那时才四岁,鱼刺卡了喉咙,就再也不吃了。」
青青笑弯了腰,「放心吧,我在珍珠潭时,经常抓鱼烤鱼,改明儿打只小鸟
儿给你尝尝,才好吃呢!」
仿佛受到感染似的,唐炫眉眼间也尽是笑容,「那敢情好。」
简简单单几句话,却好像两人之间的一个承诺、一个将来。青青心里颤颤的,
明明只是匆匆过客,却为何如此甜蜜?如此开心?为何偏要这个时候遇到他?有
那么一瞬,她真希望自己能够不管不顾任性一次,跟在唐炫旁边这辈子都不离开。
她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他,他们能么?却没想直愣愣撞上唐炫心知肚明的目
光,哈哈大笑。青青顿时窘迫得脸上能滴血。
两人吃饱后,唐炫点着一个火摺子,带着青青在岩洞深处转了转。里面曲曲
折折、高高低低,走得越深景色越是奇特,细细的水痕流淌在岩壁,有些会滴滴
答答落下来,敲打在坚硬的石头上,彙集成水流缓缓流入洞穴深处。两个人开始
还有说有笑,但唐炫很快就变得烦躁起来。他把火摺子递给青青,闭上嘴不再说
话,玩弄着手里的匕首,越转越快,还不断揉搓下巴。
青青不止一次看他这个样子,诧异问道:「你怎么了?」
唐炫就像一个好斗狮子,好不容易盼到有人向他挑衅似的,「什么怎么了?」
「你干嘛老搓下巴?」
「因为痒,鬍子。」
「怎么不刮掉?」
「我自己没干过这事儿,而且胡茬太密,我怕割到自己。」
青青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我帮你啊。」
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冲动,可就这样冒了出来。有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
两人之间充满无形的火花。
「好吧。」唐炫同意了,声音有些刺耳。
他竟然答应了她的提议,她倒有些紧张。
青青道:「到阳光下吧,那里亮些,我去准备。」
实际上青青并不知道究竟该准备些什么,还是唐炫教她往一个铁皮小锅里盛
满热水,将一条毛巾浸入其中,然后拿出来折好绕着脸颊和嘴巴小心敷好。
青青在热水碗里打湿双手,然后拿起一块皂角往手上揉搓。唐炫的眼睛眨都
不眨得盯着她的每一个动作,直到她手上沾满泡沫,诱惑至极。
「准备好了么?」她举着手站到他面前,意识到这么长时间,这是第一次有
机会低着头看唐炫。阳光在他脸上留下阴影,把他的脸型和面部线条勾勒得更加
硬朗,眼睫毛长得几乎不合适安在男人脸上。毛巾中的小水珠流向肩膀,滴落在
宽阔的胸膛。青青很想伸手去碰触,一时间怀疑她的问题究竟在问谁。
「你以前做过?」
「没有。」
「我怕的就是这个。」
「我可以用这匕首把生豆腐切成拳头大的小球。你觉得呢?」
唐炫没有说话,到底慢慢揭下毛巾。
青青鼓起勇气把双手放到他满是胡茬的脸颊上,顿时刺得手指发痒,带来一
种奇怪的连锁反应,让她觉得嗓子也在发痒,胃里一阵翻腾。她也察觉到唐炫在
她的碰触下紧张起来,於是不再动作,只是把手轻轻地、静静地放在他的腮帮上。
她想等一下,弄明白他们中间谁打算叫停,谁会改变主意阻止下面的动作。
唐炫没有叫停,她也不想停手,所以她俯向他,在他脸上移动双手,开始涂
抹起来。
扎手的面颊贴在她的手心感觉非常奇特,原来唐炫的脸庞摸起来和看上去一
样轮廓清晰。她找到下巴中央那个浅浅的小坑,虽然想好好感觉但却没胆子停留,
只是用指尖往里伸了伸就滑向唐炫的脖子。两手一边下滑一边抚弄泡沫,直到拂
过喉结来到脖根,指尖划过唐炫脖颈处跳动的脉搏,很快,就像她的心跳一样。
唐炫发出一声低吟,青青快速缩回手目光向他瞟去。
「继续。」唐炫的声音沙哑。他无法改变,也无法转移视线。
青青洗净双手上的泡沫,然后斜过身子打量自己的傑作。唐炫脸上盖着白白
泡沫,眼睛亮得出奇。在阳光的映照下,她甚至能看见深处跳动的火苗,感觉到
慑人心魄的微妙力量。
她绕到他身后,拿起锋利的匕首。「我要开始了,别动、别说话。」
青青的一只手搭在唐炫头发上,一阵鸡皮疙瘩窜过唐炫身躯。当刀锋划过他
的脸颊,唐炫几乎有种不知春夏秋冬的眩晕感觉。
「到目前为止都还不错。」她在碗里涮了涮刀,柔声说道。脸颊和下巴已经
刮完,她舒心地松了一口气,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
唐炫爆发出一阵发自内心的大笑,青青以前还从没听他这样笑过。
「先别夸口,你还没刮完呢。」
青青把匕首又在水里沾了沾,让它更加湿润,接着伸出一只手托住他的下巴,
「来,把头向后仰一些。」
这个动作让唐炫的脑袋正好靠在她胸前,他的喉结不由自主动了一下,青青
的心脏也跳漏了半拍。她赶紧把注意力移到手边的活儿,举起刀小心翼翼放在他
的脖子上。这个动作很管用,唐炫也完全静止,动都不再动一下。
青青踮起脚跟身体前倾,以便看得更清楚些。一下、两下……青青不断稍稍
变换身体位置,避免锋利匕首划伤他。好不容易把脖子刮完,唐炫一把扯下围在
领子上的毛巾,把脸埋了进去,久久都没有移动或放下毛巾。青青要么是真的不
知道她对他的影响,要么就是有意利用美色来慢慢折磨他,总之效果都一样。
「感觉怎么样?」
「不错。」
他站起身,向溪水走去。
青青赶紧问道:「你干嘛去?」
唐炫忿忿看她一眼,「相信我,你不会愿意明白的。」
没想到青青「扑哧」轻笑出声,眼角一挑,眼眸深邃地看他。「我明白。」
清纯的声音中竟然带着几分娇俏与淡淡媚羞,似是认真,似是玩笑。
唐炫心中一荡,黑眸微微眯了眯,目光变得锐利危险。「你本来不该知道这
种事情。」
青青闻言微带嗔怪,「我要是那么无知,将来怎么在蛮萨混啊。」
这么一说倒提醒了唐炫。他蹙起眉头伸出手指捉住她的下颔,迫使她仰起脸
庞看向自己。「你怎么会蛮萨的语言?」
青青说完就后悔了,可又不得不抬起头,碰到一双神色异样的黑眸。她想挣
脱唐炫的手,但他却纹丝不动。
唐炫放开她的下巴,抓住她的手迫她垂下,然后推往身后,再把她搂过来,
紧贴到臀腿之间。青青「啊」的一声轻唤,身体几乎贴到唐炫身上。
唐炫专注地盯着她,「回答我。」
青青的眼神并没有太畏缩。「我何止会蛮萨的语言,亥硖、风其、由敞,北
边那些只要是叫的出名字的部落,我几乎都会。」
行走江湖那么多年,唐炫那副「照我说的做」的表情经常把对手吓得冷汗直
流,但是青青却连眼都没眨一下。当然,没有任何对手像她那样,刚刚把胸贴在
自己的脑后,更别说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所以这表情可能不是目前最管用的一
招。
唐炫强忍着再着力挤压她的冲动,道:「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青青的回答很简单,既没大惊小怪,也非故意轻描淡写。「我将来是要嫁到
蛮萨的,或其他任何部落,就看谁实力最强了。」
唐炫其实问的时候已经猜出八九不离十,「内应?」
「差不多吧,轰了他们也是一种可能。」
唐炫眼里暗了暗,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青青却摇摇头垂下眼睑,
制止他显示任何同情。
「没什么好同情的,我们谁不是这样?自出生那一刻,命运便有了安排,一
根支撑家族的樑柱而已,没有理由、没有选择,只有听命。」青青咬了咬下唇,
「其实我也想逃的,我娘跟着庄主进了趟王府,回来就寻了短见。我心里恨死了,
一心一意想出了家门换个名字自己过日子,就像你一样,可就算是你都做不到,
对吧?想一个人是不可能的。」
青青挣脱唐炫的怀抱,退后两步凝视洞口。这会儿的日头已经渐渐向西,翠
绿的地平线与火红的彩霞连成一片。她努力不带感情地继续说道:「我和庄主大
吵一架,当着全家人发誓不为他做任何事。庄主只说我在千竹庄呆一辈子都可以,
可出了庄子就非嫁不可。他知道我迟早会低头,柳家那么多人,干嘛偏偏挑着我
跟你走,因为我原本就是要放在蛮萨的一颗棋,什么时候用不是用。至於为什么
是你,我猜哥哥一定很欣赏你,毕竟是亲的,小事儿和细节上他们从不会委屈我。」
沉默降临,气氛凝重起来,而且出乎意料的久。唐炫想起当初和柳朝的会面,
心跳如擂、喉头发紧。承认也好,拒绝也罢,即使面前选择再多,在看见她的第
一眼时,内心其实已经做出决定,现如今好容易看进眼里的人,怎么可能轻易罢
手。
青青扭头迎视他的目光,四目相交,彼此呼吸也纠缠在一起。唐炫的眼睛低
垂,黑得仿佛要燃烧起来。她神经抽动,意识到自己好像在引诱某种超出她掌握
的事物,但这并没有阻止她伸出手埋入他的黑发中,轻轻梳理,享受指尖的浓密
与光滑,之后手指摩挲着划过他的面庞,缓缓描摹轮廓分明的眉眼,直到覆盖住
他的嘴唇,停留下来。
唐炫移动身躯弓向她,无声告诉她他喜欢她做的事儿。他先是用鼻尖蹭蹭,
然后张开嘴舔舐她的掌心,渐渐向上,叼住一根手指,轻轻咬了一下,柔软的舌
头卷过手指,从指尖慢慢含入口中。大胆和渴望是一记强烈的催化剂,引爆了两
人呼之欲出的欲念。
青青向唐炫怀中紮去,温柔地仰起俏脸,搂住他的脖子,嘟起嘴唇静待那一
刻降临,坦白直接、没有半点畏怯与做作,只有小巧高耸的酥胸急剧起伏着。她
知道她在做什么,她正在邀请他。对她来说,此时此刻此地,唐炫是世间唯一的
那个人。他们正在相互吸引对方,如果再不走出那一步,两人都会神志不正常。
这种被情欲支配的渴求,虽然没有理性,但再也不能压抑了。
唐炫心中满是柔情,脑中除了佔有夺取面前这个姑娘外,无法思考任何事。
他的胳膊滑到她腰上,另外一只绕过她的脖子,低下头深长地痛吻在她香唇
上,这次的吻完全不像上次那样横冲直撞,没有强迫、也非掠夺,只是一心一意
吻住她的唇,悠长缓慢,热烈而充满饥渴,让她透不过气来。两人一个紧紧搂着,
一个紧紧贴着,好似要融化在一起。
青青的血液奔腾着在耳朵里轰隆作响,脑袋奇怪的昏沉,使她再也听不到傍
晚的虫鸣。唐炫光滑的面颊爱抚着她敏感的唇缘,使她敏锐注意到那股激荡的暗
流。暖意窜上她的心窝,使她不由自主颤动。她不止一次回想唐炫曾经给她的那
个吻,是不是真的就那么让人神魂颠倒?他的怀抱是不是真的温暖而充满力量?
人的记忆是不是总是让事情看起来比实际发生的要好?如果不是这样,为什
么她会那么想念?现在他在吻着她,究竟和上次一样不一样?
唐炫陡然放开她的香唇和火热娇躯,把她的头推开一点,凝视她的脸。
青青万分羞涩地迎接他的目光,言语中有那么一丝不确定。「嗯?」
「我不是在犹豫,而是在要求你专心,你似乎……心不在焉。」
「没有,我只是在想上次……」
唐炫低笑,在她耳边哑着嗓子问道:「你还惦记呢啊!」
他用牙齿衔住她的下唇轻柔咬着,同时手臂收紧把青青引向他更加饥渴的双
唇。她的身体弯成优美的曲线,两人紧紧贴着,唐炫的手游移到她的臀部,坚定
地抵住她,隔着衣衫廝磨腿腹。
「是……不是……我……别问了。」青青娇喘吁吁,「你正做着这个我没法
儿想。」
「那就别想了。」
在她还来不及反应之前,唐炫已经打开她的嘴巴,舌头滑进口中,舌尖在她
嘴里探索。就像他一直坚信的,青青的身体充盈着生命力和弹性,在他唇舌的挑
逗下,她的反应逐渐炽烈起来,喉咙深处发出一个细微的声音。
青青学着他的样儿,试探似的伸出舌头碰触、探索唐炫的唇角然后进入,仔
细品味着他的光滑、柔软与炙热。一股热流在体内涌出,从她的胸脯一路流向膝
盖。她忘记所有一切,只是贪婪地品尝那个吻,喜悦的浪潮沖刷体内每一个角角
落落,教导她更加瞭解自己。片刻后唐炫推她出去,再次探入她口中,更加深入
的探索。他的舌头充满节奏的移动,青青的头开始晕眩旋转,呼吸鲠在喉咙里更
是没法儿进出。
「不要,唐炫。我喘不过气来了。」
「我就是要让你喘不过气。」
唐炫的吻移向耳垂,手指悄悄爬到两人身体之间,来到她的胸脯隔着单薄的
衣服碰触,接着掌心覆盖上去开始不轻不重揉捏,很快嘴巴取代手掌,隔着衣服
品尝她的敏感肌肤。她的乳头迅速硬挺紧绷起来,咿唔呻吟变成断断续续的呐喊
逸出口中,但这种反应还是没能让他满足。
「说你要我。」唐炫的声音低沉、颤抖。
「我要,是的,我要。」青青声音里带着哭腔,「天啊,我从来没有向男人
提出这种要求。」
「你以后也不会向别的男人提出这种要求。」
唐炫的身体把她压向地上厚厚的皮毡,拽着青青衣服的前襟,腕儿上稍微使
劲儿便扯开一个大口子,青青前胸凝脂般的柔滑肌肤大片显露出来。唐炫的手掌
在她纤细的腰部张开,缓缓往上滑到肩膀。他眼里带着欣赏的微笑,拇指在她锁
骨处懒洋洋地画圈,青青期待的同时不禁颤抖。终於,他低下头张嘴,热烈吻住
她肚兜领口处光滑隆起的部位,又用牙齿轻轻咬,舌尖隔着她贴身肚兜拨弄挺起
的乳头加速爱抚。
青青只觉体内一阵热热的酥痒,仿佛被雷电击中,内心有波她所不熟悉的情
绪在翻腾,激起两股之间一阵阵的刺痛。她无法瞭解、也更让她手足无措,不由
自主抱住唐炫的脑袋试图拉开他。唐炫听话地离开,可也只是将她拉了起来,双
手并用拉扯她的肚兜儿,没一会儿两只饱满白嫩的玉兔便暴露出来,唐炫将青青
所有上衣剥离身体,甩手扔到旁边。
他托住丰满小巧的娇乳,绵绵大手从根处向乳蒂推云般的轻揉,然后再次低
下头将紧绷的乳头纳入口中,舌头寻着珠圆的乳头周边轻弹,缓慢刻意地品味玲
珑的曲线。唐炫的鼻子里充盈着她娇躯散发的芳香气息,尝起来仿佛夜晚的空气,
带着栀子花的香味和溪水的沁凉,而青青喉咙深处发出一串串有节奏的呜咽,好
像勾魂摄魄的歌声,催促他继续下去。
「你的味道真好。」
唐炫手嘴手并用,同时挑逗她的胸部,青青感觉一股近乎疼痛的喜悦。这股
喜悦如此强烈,使得渴求一波接一波涌出。她的世界突然疯狂地消失了,除了面
前这个男人,她忘掉所有事情,只剩下他炽热的亲吻和强壮的身躯。青青不由自
主绕住他的脖子紧紧搂住他,背部向上弓起一点点向他靠去,让自己贴住他强健
的肌肉。
就是这个,这便是他所要的——欢愉的呻吟、无助的屈服、以及情不自禁的
献出。唐炫的指尖缓缓如羽触般擦掠她的身体,爱抚丝般光滑的肌肤,直到缠绕
在服贴的裤腰处,连同皮靴缓缓拉下,眼前出现栖於两股间柔细的丛丛芳草,唐
炫的手掌覆盖上去。
欲望以惊人的速度倾倒,青青兴奋得快要发狂。「你的手。」
唐炫微微一笑,再次移动他的手指。
「我的手,」他同意,然后俯身向前,看着青青的双眼低语,「你还喜欢我
的手去哪里?」
青青脸色绯红,红果果地躺在氊子上,一头黑发乱蓬蓬披散着,嘴唇因亲吻
而湿润潮红,眼神因渴望而迷蒙。唐炫爱怜地看着她,膝盖顶开紧闭的双腿,滑
下一只手,轻巧地剔出芳草下掩盖的花蕊,轻轻用指尖拈住揉捏起来。
贴覆着柔软肌肤的手指如火烧一般,青青腿间的热气近乎难以忍受。她惊叫
出声,随着他的动作不停颤抖,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慌张起来,喘息中带着声声
哽咽,求饶着想要用力推开唐炫的手。不管青青的哀求和抗拒,唐炫弯下腰衔住
她娇嫩的胸部,亲得越温柔,手下也越粗暴。
一阵几乎痛楚的感觉冲击青青的心脏,她想自己会因此而死掉,可也模模糊
糊意识到双腿甚至为他的手指更加开启,身体渴求着再次拱曲攀向他。从未领略
过的热流涌了上来,奔腾着向唐炫揉捏的地方挤去,跃跃欲出。青青一把抓着他
的手腕,因需求而呜咽叫喊,直到毛孔炸开,那股折磨人的热流从她的身体迸出,
滴淌在唐炫的手上。
青青释放出的激情让唐炫头晕目眩。她仰躺在皮毡上,胸部激烈的起伏,长
发在他臂膀上飘拂,眼睛发亮却涣散不定,脸上的红潮如滴血般晶莹剔透,额前
青丝淩乱,早被汗水打湿,黏在白嫩的肌肤上,有一缕还调皮地挡在她的眼前,
将一张雪白端正的小脸衬的是浪态十足,诱惑着他靠前再靠前。
唐炫哪里还能忍得住,在一阵痛苦的呻吟中,他把脸埋到她的脖窝儿里,一
边咬住青青的耳珠吮吸,一边喃喃地哄着:「还没结束,我还没完。」
青青喉咙紧缩,虚弱地问道:「炫,你想要什么?」
唐炫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这不是很明显吗?」他要感觉她紧密环绕,听
见沙哑娇柔的嘶叫以及其他伴随的一切。
「我知道,但是,你想要我做什么?」她忍住笑,拂开落在眼前的头发。
唐炫哈哈大笑,热情而充满力量。他又贪婪地吻住她,舌头舔着她的下唇又
含住上唇,弯下臂膀将她揽得更贴近自己,一手重重覆盖乳房,随后往下抚摸,
探索她丰盈秀色的凹凸曲线,细细领略丝缎般的肌肤,直至滑向柔软的臀部才加
大力量挤压。
「你正在做。」
满含情欲的话语使青青全身酥软,「求你。」虽然对自己露骨的祈求感到一
丝不好意思,却挡不住她再说一次。以后再为自己的急迫羞赧吧,现在,所有的
感觉都是那么销魂而美好。「求你了,快点。」
唐炫没办法反对这种娇喘的要求。他跨在她身上起身,扯下衣服并解开长裤
脱下,露出宽阔的胸膛和一身几近麦色的肌肤。还没等青青发出讚歎,赤裸的胸
膛已经压下磨蹭她的胸部。他的肌肤刺激着她敏感的乳头,并在她正要呻吟抗议
时俘虏双唇封缄,探进灵活的舌头急促撩拨的推刺,令她的腹部兴起噬人的痛苦
火热,而股间湿润、痛苦的悸动愈行愈烈。又一阵令人眩晕的激情吞噬她,青青
觉得她的身体已超乎自己所能掌握。
唐炫的身躯结实强壮,劲瘦的长腿分开她并再次覆盖,结实平坦的小腹贴着
她挑逗似的上移。青青感觉到腿间炙热的撞击和滑腻的摩擦,她紧张地抓住他的
肩膀,只觉心脏都要从嘴巴里蹦出来。他松开她的手腕,轻托起她的臀部,引导
着自己找到入口,一边试探着向前推进,一边低声呢喃哄慰。
这种几近痛苦的感觉太过陌生、太过强烈,青青难以招架。本能的,她身体
拱曲试图摆脱他,肩膀摩擦着身下的皮毛氊子,发出嘶嘶拉扯声。
唐炫再次一手抓住她的手腕举到她头上,并且用身体的重量更加用力地固定
住她。刚才用手指时就感觉她里面很紧,提枪上阵挺身而入依旧是紧,紧得艰难
又销魂。
「放松。」他在她耳边低语,同时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胯部,熟练地碾开未经
人事的桃源,猛然戳刺,迅速深入到紧绷的甬道。
青青只来得及深吸一口气,还没呼出来就被他劈成两半。这叫什么预警?她
颤悸飘摇,立刻尖叫出声。唐轩气喘吁吁抬起头,额头微蹙俯视。怀里的青青刚
刚还在绽放迷人的微笑,可被自己这么猛紮一下后,定是疼极了,浑身肌肉紧紧
绷着,瑟瑟发抖。高耸的胸部因喘息上下起伏,晶亮黑眸闪烁着惶惑无措。他手
肘撑起身体减轻对她的重压,又再次吻住她的双唇,直到青青安静下来,适应他
的存在和佔有。
唐炫好不容易挤出话,喃喃说道:「我有些过火,但你太紧了,慢慢来反而
会更痛。」
被唐炫的身体笼罩着,青青试着平稳呼吸却办不到。只要稍稍移动,便会感
觉到他满满充斥在身体里,还有那撕裂般疼痛和无法言语的亲昵。她没有想到会
是这种感觉,而几天前她甚至还不知道唐炫的存在,但现在他却在这里,身体覆
盖包围着她,细腻的亲吻、粗暴的动作、狂浪的气势,所有能感觉、看到、闻到
的只有这个人,让她神魂颠倒、不能自已。
青青使劲儿吞咽了一下,抬起眼眸注视他的脸,「就这样吗?」
唐炫不可置信看着她,然后一抹微笑在他唇边浮起,「不,不止如此。」
唐炫开始不疾不徐的摇摆,细细体会她的肌肉紧紧环绕,不禁发出纯然愉悦
的低吼。青青脸上的疼痛渐渐消融,然后被一种惊讶的醒觉所替代。她眼里闪过
欢喜,继而闭上眼睛屈服顺从。唐炫慢慢加快速度,青青不得不抓住他的宽肩,
指甲紧紧掐入他的皮肤中,拱起身体、抬起双腿环绕住他,结实纤瘦的腰身开始
难耐的扭动。唐炫欣然承受,更加深入彻底地入侵,她呜咽着埋入他的颈窝,像
溺水般地紧攀着他,呻吟破唇而出。
「就这样,」他埋在她湿漉漉的发间轻声低语。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无助地摇着头,有些绝望地嘴唇微颤,抽噎喘息。
唐炫的手滑到她身子底下托起圆润的臀部,指尖嵌入她的肌肤里,把她抬得
更高更贴近,稳住自己后再次长驱直入,直到一股感觉开始膨胀,炽烈的欲望从
他们的结合处蔓延到全身。青青不禁拱起身体迎接他,因灼烧的冲刺高声喊叫,
臀部近乎慌乱的摇摆。待唐炫觉出无常的紧缩开始,他加快速度,更加用力戳刺,
同时仔细观察她的表情确保自己没有弄伤她,当青青因纾解的力道全身颤抖时,
他露出微笑。
「这就是我的意思。」他半是低吼,半是呻吟。
青青抵着他的肩膀娇喘连连,还没来及回应,唐炫已经果断有力地攫住她的
唇。虽然吻起来温存缠绵,身下却毫不留情。他俯身压住她的肩膀,抓住她的臀
部,彷彿他们可以更加贴近,然后又开始急速深入地抽动,推进越来越猛烈,气
息也逐渐急促。唐轩大汗淋漓的起伏旋转,潮水般的快感让他忘乎所以,一时好
像陷入龙卷风得漩涡里,所有的感觉被抽进脑门然后飞离出去,一时又以为自己
沉浸在温泉中,从头到脚被热水紧紧包裹。
在一阵控制不住的原始本能驱使下,青青也变得积极而主动,一起滑入有节
奏的疯狂中。唐炫只觉得被紧箍进一处滚热的小窝,小窝里一寸一寸都是活的,
无数触角有的拉扯,有的挤压,有的吸吮,进进出出间时刻感觉青青在吞咽自己,
力道越大,里面就缠勒得越紧,让他喜欢的不得了。唐炫越发肆无忌惮起来,急
一阵缓一阵玩着花样,两人相连处传出一阵阵粘腻、淫靡的拍打声。他凝神聚力
不断对自己说着再一下再一下,直到那股麻痒的感觉窜过全身来到喉咙,唐轩忍
无可忍才终於低吼着缴械投降。
唐炫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细细亲吻青青的鬓角和耳珠,然后摊落在她身上,
带着她翻滚到一侧。他移开自己的重量,但双臂仍然环住她,胸膛和大腿也紧紧
贴靠在一起。唐炫用额头碰了碰她,听着她的呼吸跟着他鼓动的心脏一起慢下来。
「嗨,」他贴着她的颈项低喃:「还不算糟,不是吗?」。
紧接着一阵沉默,青青道:「不,我想不吧。当然啦,我又无从比较。」
唐炫的喉间响起一阵低沉笑声,看着她一副无辜又无奈的赖皮妖精样儿,更
是又爱又恨,心头挠得直痒痒。「柳青青姑娘,你真懂得如何伤害男人。」
他顺手把她抱得更紧,嘴上又啃又咬,有心狠狠再来一次让她知道怎么比,
可也明白青青刚经人事,还是慢慢适应才好,但这么轻易放过她又着实不甘心,
於是大手在她身上一阵揉捏游走,直到她咯咯笑着求饶才甘休。
终於,寂静包围住他们,两人偎依着不再说话和动作。外面潺潺的溪水声像
一段音乐的主旋律,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呱呱蛙叫。仔细倾听,还有蟋蟀的叫声,
猫头鹰的啼声,甚至连蚊子呜呜声都清晰可闻。一大片薄薄的紫云移开,露出皎
洁的明月,将漆黑的夜晚笼罩上一层诱人的银色光芒,两人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
是那么和谐迷人。
青青在唐炫身上蹭了蹭,找着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和位置,然后在毯子下伸长
一只脚,脚趾拂过唐炫的小腿,柔柔的抚触却刺激得唐炫牵动神经。他弯起嘴角,
问道:「怎么了?」
青青的手贴住他的胸膛,亲了亲他的脸颊。这个吻很轻,就像扑在他唇际的
气息一般。「真想在这儿一直呆下去,再也不走了。」青青半梦半醒地耷拉着眼
皮,困乏地说道。
「这有何难,打今儿起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了。」唐炫语气竟有几分霸道。
「这对我俩都没好处。」
「正好相反,事实上好处有很多。」
唐炫看见青青面色平静如常,这才明白她或许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搞清楚他
的意思。他沉思片刻,想着该如何把心意表得明白。「你不是说过么,我们不过
是撑屋子的柱子。要我说只要屋子还在,樑柱怎么撑都好。倒了一根就换一根,
谁撑不是撑。」
青青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但还是扯着嘴角笑了下。「你和庄主语气一模一
样,你俩一定说的来。」
「回头我从唐门挑两个有本事的姑娘送给你爹,不就是北边几个外族部落么,
想烩了哪个,爷来帮着柳家就是了。」
青青大大打了个哈欠,喃喃道:「你还有什么不会的事情么?」
「有啊,不然我也不会需要你了。」唐炫盯着夜空明亮的星星好一会儿,悠
悠然说道:「我在外面游荡这么多年,看进眼里、放到心上的也就只有你一个人。
天地之大,只有你才能配得上我唐炫。总之呢,柳家人多了去,不缺你一个
往北面嫁。回头我会跟爹娘说了咱们这事儿,你爹刚好认识清心老道,唐门和他
也有交情。好歹是峨眉掌门呢,让他保媒应该足够配我们两家的身份。当然,这
中间的事儿又多又繁琐,咱们可得赶紧,你肚子里说不定已经有个小青小炫生根
发芽了呢。「唐炫说着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
青青没有说话,唐炫等了一会儿才发现她已经沉沉睡了过去。他有些哭笑不
得,没想到自己这辈子好不容易来了次满腔情意的表白,却不知怀里的姑娘究竟
听进去了几个字儿。看着青青疲倦熟睡的样子,唐炫到底还是笑着把她往怀里抱
了抱,横竖日子还长,跑不了。
一颗流星倏地划过夜空,随即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从来没有来过。
尾声·烟消云散
唐炫吐纳打坐好几个时辰,这才在庭院走了一会儿,然后站定仰视夜空。黄
昏时分下了一场大雨,虽然这会儿停了下来,但云层还没散开,看不到一颗星星。
唐炫歎口气,凝神聚力、举起一柄竹剑挥舞起来。他的脚下飘逸沉稳,剑影
灵巧轻柔,运劲若有若无,周身上下更是轻飘飘的,有如腾云驾雾一般,自在得
好似要随时飘走一样。渐渐的招式越展越快,唐炫舒开身体东纵西跃、应势导力,
脚下更是轻灵迅速,那柄竹剑被挥舞的仿若行云流水,好像会变身一般,一变二,
二变四,四变八,转眼之间好像有无数碧绿色的竹剑挥舞出去。
唐炫突然长啸一声,抛出手中长剑。嗤的一声,竹剑插入院中一株大枣树中,
剑刃直没至柄。他左足点地整个人跃了起来,落下时招式陡变,不像刚才使剑时
的绵绵悠长、潇洒飘逸,这会儿的唐炫淩厉凶狠,两臂快速挥动,双掌翻翻合合
变招奇快。四面八方、上上下下到处都是掌影,好像面前有个人,他要活生生逼
得那人退无可退、让无可让似的。直到最后,他右臂内弯,呼的一声掌心向外推
出直劈下去,手掌扫到面前一排碗口粗的竹子,喀喇声从离他最近的那棵开始,
然后按着顺序一颗颗从中间断折,直挺挺倒了下去。
唐炫终於停了下来,这才发现日头已经晒在东墙。他浸心吐纳打坐、练剑打
拳,不知不觉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这会儿汗水已经完全浸湿他的衣履,手掌更是红肿得厉害。唐炫却毫不挂心,
走到院子一侧的角屋暖房,早有几个丫鬟躬身立於一旁端盆递巾。他抬起胳膊,
眼睛望着窗外碧绿的竹子,由着其中两个一左一右解扣脱衣。周围伺候的一众丫
鬟有机会就会谨慎地偷看,然而唐炫却无动於衷,显然对他而言,她们的行为司
空见惯,冷漠的表情摆明他很清楚自己的样貌会对女人造成何种反应。
事实上,唐炫赤身露体跟衣衫整齐时一样舒适自在。他接过一个毛巾走进硕
大的浴桶中坐了进去,温热的水中有些草药和疗酒,最是适合用来疏解周身的酸
疼和肿痛。唐炫撩了一把水洒在身上,立刻一位拿着大口水罐的女侍来到跟前。
「奴暖梅,唐爷仰头。」
她小心将唐炫头发打湿,熟练地开始抹皂沖水清洗头发。全部做完后,这才
将一块毛巾折叠几层搭在他脖颈后,缓缓将他的头靠在浴桶边上。暖梅又为他擦
了擦脸庞,然后示意一个丫鬟跪在桶边拧出头发里的水。她拿了一条香巾,沾了
皂荚汁,开始替唐炫擦身。不像其他人,这暖梅神态举止甚为得体,而且训练有
素,伺候的规矩更是轻车熟路。
洗浴之后,她将一条热腾腾的毛巾搭在他的脸颊。唐炫整个过程都不加注意,
无动於衷。直到暖梅揭开毛巾,他才张开双眼,挡住她伸过来的手,吩咐她退到
一边。
唐炫摸了摸下巴新冒出的胡渣,过了好久,才心不在焉地问道:「你以前做
过?」
暖梅涉世极深,无论面前的人什么来头,往往一眼就猜个七七八八。她早已
暗自打量唐炫好久,这人有朗阔的额头和坚毅的唇型,给人第一个印象就是聪明
绝顶,而修长结实的身材与优雅的仪态,加上低沉醇厚的声音,更显示出冷冷的、
绝对的自信。唐炫来了两天,对周围人的态度不冷不热,整个人显得漫不经心又
飘忽不定。她知道这是柳府极其看重的人物,原本并没将江湖侠客这类角色太放
在眼里,可如今见这唐炫气派俨然,心中倒是略觉惊异,态度上更不敢怠慢。可
无论做什么,都跟他那里得不到明显的反应,不知道他真正关心什么,但不可否
认他身上散发着独特气质,让人不由自主被吸引。
暖梅朝着唐炫微一点头,妩媚入骨却又不着痕迹。「奴会。」
唐炫微微撇了撇嘴角,只是吩咐她举着镜子端在面前就好。他乾净俐落给自
己修了面,这才起身让暖梅擦乾身体,换上火红的宽袖锦袍。周围人又是一阵忙
碌,为他梳头戴冠、整理容仪。不消片刻,唐炫俨然成为一位潇洒倜傥的风流公
子,哪里像是刚才那个扬威江湖的武功高手?
暖梅看了看微微闭眼的唐炫,小心问了句:「唐爷,您还满意?」
唐炫只是点点头,再次走回院子,淡淡问了句:「什么时辰了?」
一个小廝赶紧上前回道:「已经晌午,大少爷刚才已经找人传话过来,不用
唐爷过去寻他,您随便走走看看,要什么使唤我们就好,紧着自己舒服,他这就
过来。」
正说着,柳朝已经踏进了院子。「上次你来的时候,府里的丫头就惦念得紧。
这次可好,早一个月个个就争着要进这院子伺候。「他瞅了眼站在不远处的
暖梅,」原本专门训练出来伺候王府的,用得还顺手?「
唐炫「哼」了一声并不接话,只是端着茶漱漱口、润润喉咙吐了出来。「你
忙完了?我们这就去么?」
柳朝摇摇头,「这时候谈什么忙不忙的,我只是想多给你些时间。」
唐炫走进院子主屋,让伺候的人离开。自己脱了刚才穿到身上的外套,又换
上一袭绿色绣纹的素白长袍,小心拿起一根玄色腰带紧紧紮住。柳朝一眼看见腰
带中间镶嵌的白色珠子,眼中闪现一丝惊讶。
唐炫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没有说话,只是抬手仔细摸了摸。
柳朝犹豫了下,道:「你知道我当初是存了心思希望你们……」
唐炫一脸了然,「我知道。你一直想帮我,就算我最后仍被唐门不容,也不
至於当狐魂野鬼。而且,如果我能当柳家的女婿,那青青去不去蛮萨一点儿也不
打紧了。」
柳朝并不意外唐炫想通此节,道:「我知道你对我爹说的那番话是真心,但
是把这事了了之后,你大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柳家不会拘着你。说到底,这里
也有我的份儿,是我把青青推了出去。当初,要是挑个其他人跟你去——」
唐炫猛然打断他,斩钉截铁说道:「你没找错人,你就这一个亲妹子……」
他硬生生停下说到半截的话,问道:「你查的有什么头绪么?」
柳朝微微摇头,道:「根据你说的,我这边一天都没耽误。查了这么长时间,
到现在还没有能用的线索。」他谨慎地看向唐炫,「这么多年,我们父子早没了
泥巴心肠,过得更不是吃斋念佛、清心寡欲的日子,里里外外结怨记仇的人那也
是一长串。可不管是谁,能跟了你们一路当然会知道你们去干什么,穷追不舍的
追杀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可要说有不稀罕竹筒里的东西,那就不寻常了。不像
……柳家这边的事儿。」
唐炫闻言抿住双唇,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指尖发白。
两人一路沉默着走进后山一个静谧私密的院子,里面长满腿高的野草花朵,
中间一条羊肠小径延伸到院子的另外一边。野草草茎修长柔韧,微风吹过时起起
伏伏,花瓣儿在半空中飘荡,伴着阵阵鸟鸣好像整个院子在跳舞。唐炫停下步子
却不再迈前半步,只是看着柳朝沿着小径,缓缓走到一块墓碑面前。柳朝默默点
上一根香,青烟缭绕而上,好像在拉扯人的思绪。唐炫本不想听柳朝在说什么,
无奈耳目极聪,自己又不舍得离开院子,只能横着心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青青,哥哥来看你啦。时间好像很快呢,日子其实过得也没什么区别。我
们还是那样儿,刚刚接来战报,蛮萨和亥硖总算消停了,他们谁也没占着谁的便
宜。瞧,我们做得还不错,你……做得更是了不起。」柳朝声音有些颤抖,停了
停继续说道:「记得小时候你总是跟在我后面,怎么撵都撵不走,我吓唬你要挖
坑把你埋了……青青,不要怪哥哥,哥哥真的是想帮你,只是没想到……」
柳朝闭上嘴巴,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始往下说:「唐炫把你送回来时,我根
本不相信再也见不着你了。我们把唐炫打个半死,他一点儿都不躲,活生生受着。
直到爹拿起刀要劈了他,他才把飘雪拿出来,说他负了你,这条命柳家什么
时候取都行,但一定得等他报了仇才好。爹看着你把珠子给了他,知道那是你放
在心眼儿里的人,失声痛哭,念叨着娘,念叨着你。「
柳朝抚了抚墓碑,最后一字一字说道:「你的仇我们一定会报。」
他定了定心神走回到唐炫跟前,停住脚步也不看他。「你们从蛮萨得的火铳,
我们已经按着样子做出来一个,明儿会试着点火,我可以给你安排个位置。」
也不等他回答,柳朝迳自走出了院子。唐炫很是感激柳朝能单独给他些时间,
定定神,缓缓走向墓碑。再次来到这里,唐炫只有满心的悲哀,眼前浮现出青青
那张固执的小脸和清脆的声音——「现在就说,万一以后想说却来不及了呢。」
这些日子里,他总是在问自己青青到底知不知道他非常喜欢她,知不知道他
很后悔初见她时那样吓唬她,而她又是多么的勇敢。他有那么多事情想要告诉她,
但却再也来不及了。看着墓碑上面的名字只让他更加愤怒,为什么不再给他些时
间,他们才刚刚开始,却结束得如此之快。青青没有理由跟他走,只能永远留在
柳家,墓碑上的名字也还是姓柳,好像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这个女人和他
唐炫也什么关系都没有,而这明明不是事实。
唐炫闭上眼睛,两手张开又合上,回想那可怕的一刻。他抱起她时就知道青
青已经心脉剧断,可仍然不断叫着她的名字,同时占着她的背心,源源不断将真
气送进她的身体,直到她略微移动身体,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炫?」
「青青,究竟是谁?」唐炫大声问道,他并没有离开多久,周围也没有打斗
的痕迹,那人站在她面前打出的一掌,青青甚至一点机会都没有。
青青想呼吸,却连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很痛苦。她合上双眼又努力睁开,挣扎
着恢复意识,痛楚仍在,张着尖锐的牙齿咬齧她的身体。
「青青,是谁?告诉我!」唐炫绝望地再次问道。他要报仇,要让那人付出
代价。
力量渐渐弃她而去,青青的呼吸变得时断时续,事实上,她全身都在衰竭破
碎。「那人留我一条命到现在,就是让我告诉你是谁,我才不让他如意呢。」
「青青,别离开我。」唐炫的声音呜咽,悲恸中思绪一片混乱。
「炫,我好冷,抱紧我。」青青的声音细弱游丝,看着她那么喜欢的男人,
真希望能安慰他。
「记得那首歌么,我知道后面该唱什么了,现在唱完给你听啊。」青青集中
全身力量,缓慢嘶哑的歌声从嗓子中发出。渐渐的,她被层层黑雾而包围,感觉
好像漂浮在浪涛里。她想伸手抓住任何东西攀起来,可是又觉得好累好累,就在
松劲儿的最后一刻,她纳闷自己究竟有没有唱完这首歌。
轻,轻声笑。快,快剑了。云卷远山近水,走不尽路迢迢。
容,容妆俏。新,新衣飘,火暖清酒冷壶,癡歎命运难料。
为谁盏茶?为谁洗纱?期盼执手天涯。相聚那么短,不舍这许多欢乐欣喜,
记住她。
为谁害怕?为谁牵挂?喜怒自在挥洒。日子那么长,放下这一点悲伤离合,
忘记她。
唐炫反反复複唱着,轻轻抚摸着面前冰凉的墓碑,回忆着在只有他们两人的
世界里,她来到他身边,脸上带着微笑,漆黑的眼睛里充满了欢喜和渴望。他伸
手抱住她、抚摸她的长发,尽情沉溺於她美妙柔软的身体中。其实在第一次听到
她唱这首歌时,他就喜欢上里面的调子和歌词,脑子里尽是如何往下唱的念头,
没多久就续完了,好几次想唱给她听,但都让自己不小心错过了。
唐炫潸然泪下,喃喃低语:「我也早早帮你续了歌词呢,给你唱了好多遍,
也不知道你记住了么。」
寒,寒江照,暖,暖香靠。风吹满城花絮,纷飞绕树梢。
高,高山眺,远,远水娇,手握冷锋利剑,一跃沖云霄。
为谁流泪?为谁喜悲?走遍千山万水,原来,风景那么美。牵手并肩,至死
方休。
为谁后悔?为谁安慰?回眸娇羞妩媚,原来,你是那么美。刻骨铭心,至死
不休。
【完结】